古巷寻踪--重游杉城茶焙街

夏荷听雨

一直以来，敬畏古街，也怀念着曾经走过的古巷，细雨绵绵，影影绰绰，从古至今有多少的人穿行在这条古巷？水珠滑落在脸颊，幻起怀旧的味道。古巷悠悠，悠悠古巷。坚毅的古巷，坚守着最后的阵地，用古朴诠释着人间烟火。 细雨如丝，将茶焙街笼作一幅洇湿的水墨。青苔斑驳的鹅卵石泛着幽光，像时光的珠链蜿蜒向记忆深处。 噔！噔！噔！多久没有听过蹋在鹅卵石路上发岀的声音，一种悠远的声音，仿佛从远古传来。这些鹅卵石有种光亮是无数次不经意的打磨而形成的，雨天这些鹅卵石如宝石镶嵌在小巷，并发出暗黄的亮光，只有这种富有光泽的路，才能衬托出古街古巷的悠久和美丽。 我们姐妹的鞋履叩响石径，回声自北宋的巷陌传来——八百年前，是否也有绣鞋踏过这方被岁月打磨得温润如玉的石头？ 这条被遗忘的深巷，原是藏在茶焙街襟袖里的美人痣。黑土地酿着陈年的酒香，断墙颓垣间，青藤正攀着木格窗棂写意生长。 二姐指着某处豁口："秋生去年补过这面墙。"话音未落，檐角一滴宿雨坠入颈间，凉意沁骨，恍若当年傅伯婶的仙草糕滑过喉头的清甜。 推开吱呀作响的厚重木门，明清大厝的三进院落次第展开。正厅梁柱间的雕花依然精巧，却再不见九个喇子抢食的喧闹光景。 大厝曾住着：秋生家、杨喇子家、茶花家、傅伯婶家、晏家共五户人家，50多口人。 正厅住的是傅伯家，傅伯做裁缝，傅伯婶夏天做仙草糕，满院子都是仙草糕的香味，我们姐妹都很喜欢吃傅伯婶做的仙草糕，特别的Q，特别滑嫩。 冬天傅伯婶炸油饼卖，生了九个儿子，大名我一个也叫不岀来，都是叫大喇子、二喇子、三喇子、四喇子......到九喇子，夏天到了开饭时间，九个喇子打着赤膊、光着膀子，端着大碗吃饭，不管桌上是什么粗菜，一哄而上，如土匪下山一般席卷全桌饭菜，等傅伯婶忙完厨房的事，端着饭碗出来厅堂时，桌上残乱，只剩下一点碗底的残菜和汤，一边把剩菜残汤往碗里倒，一边听着傅伯婶唠叨的骂着这般喇子们，然后，连汤带饭大口大口的三下五除二的吃完，收拾着一大盆的碗筷，默默地进了厨房...... 二姐夫家的厅堂，二姐夫爷爷那辈从江西进贤过来，是位卖货郎，而后置下了这几间房。 二姐夫老木匠岀身，在女儿出生后，加了一个楼梯，并把阁楼加高了一些，楼梯工艺堪称一流，快三十年了楼梯依然很新。 这间阁楼三姐刚参加工作时住过，五姐参加工作时也住过，又矮又黑又旧，非常简陋，上阁楼是顺着简单的木梯子爬上去，当时上去容易，下来心里怕怕的。 后厅墙上还挂着姐夫父亲安装的广播，他们都是二建的工人，看到广播也想起了他老人家，一辈子也是不添儿孙们麻烦，非常自律的老人，对儿孙管教非常严厉，姐夫俩兄弟敬重父亲，也有点惧怕父亲。 走上去时，姐妹仨都在回忆当时住小阁楼的情形。 这几间房己于三十年前以9000元的价格卖了，然后在岭头街盖房，昨晚去二姐家“开会”，批斗了这位“告化”，姐夫主动检讨，后悔当初，要不怎么也不舍得卖掉老屋，真是败家子……现在儿子在杭州西湖附近买了房，几百万元的房他们一点也不牵挂，这几间老屋却让他暗然伤神。 傅伯婶的九个喇子曾在此打闹，而今只剩穿堂风卷着枯叶，在断砖残瓦间写无人解读的悼词。曾经的邻居们可还记得？那九个赤膊少年狼吞虎咽时，母亲倚着门框笑骂的光景。 姐姐们感叹，曾经热闹非凡的老屋，如今空空荡荡，破旧不堪。 空荡荡的天井里，海棠兀自开得灼灼，让人想起李清照"绿肥红瘦"的叹息。三姐俯身轻嗅，发梢沾了花瓣，倒像是东坡笔下"泥污燕脂雪"的鲜活注脚。 触景生情，无限感慨。厨房墙角的磨盘积着经年尘灰，当年磨豆腐的豆香却似仍在鼻端。 二姐抚过裂了缝的灶台，说起那些披星戴月的日子：天未亮便去砂石料厂做工，归家要喂猪、种菜、照料两个稚儿。 那些艰辛岁月，如今都成了天井边上斑驳的包浆，在斜阳里泛着温润的光。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老磨坊和残缺的算盘🧮，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委屈想要表达？表达？ 后院的古井沉默如偈。井栏绳痕深深浅浅，记录着五户人家五十余口的烟火日常。 来到后院，原来的厨房、猪栏、水井都在这，因住户多，后院的一点空地，几家人常常斤斤计较，唯恐谁家多占了一点。 老宅，砖木结构，百年历史。虽不宽敞，但曾很温馨。老宅的每一块砖，每一方石，每一道梁都在诉说着旧时光里意蕴悠长的故事。 老屋的前厅己成了危房，太久没人住了，老屋也一直闲置年久失修，看到破旧的房子，心里又涌起一阵阵伤感。老屋，老时光，温润如玉。 牌楼底座拱门依旧矗立，"武陵舜迹"的匾额却早入了历史的碎纸篓。我们穿过这道时光甬道，看街边老人静坐如雕塑。 老街的老人总喜欢在门口坐着，仰望天空，是在想曾经的过往吗？ 豆腐花的叫卖、油饼的香气、裁缝铺的剪刀声，这些人间烟火，终究成了老街残存的一缕余温。 暮色爬上平安桥时，中洲市场的灯火次第亮起。新晾的衣裳在晚风里飘成旌旗，外卖电瓶车碾过明代石板的声响，正与八百年前的更梆遥遥应和。古巷像本沉睡的史书，我们轻轻翻动泛黄的纸页，生怕惊醒那些住在砖缝梁间的旧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