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寺的师傅囚禁了一万粒沙‖天问精短诗歌选（2025第1季）

天问

作者：天问 断章 许多次，春天的黄昏我都从一幅旧照片中亲眼看见一座小寺，庙檐瓦当边上的青苔在喂养身后秃山顶上的废夕阳 第三次，从三亚后海归来 第三次到后海第三次无视后海的美食和冲浪板第三次独自走尽后海街第三次坐在后海角东头同一块退却了潮水的礁石上第三次在你的影子前面安装上自己的身体第三次痴情望着那片海，听浪第三次心目茫茫，空空归向后海的后方 心尺 两只长腿白鹭超越过我沿着海岸低空飞翔我知道这不属于海洋的生物并非为获取水和食物（这里的水和鱼都太咸了）像我一样仅把自己视作风景的一部分毫无功利地用各自的方式丈量美的长度 夜海星灯 靠海一面巨大黑幕极远处有些星点灯光黑暗没有吞尽这些光线残渣我在椰岸慢行拒绝每一盏路灯的搭讪在白天强烈光线里待久了喜欢每一次伸出手却不见五指的黑暗亮点一定是比宝石还珍贵的海之眼海底下一定有一座爱人的江山只有此时只有我才触摸得到 边缘 我站立的这片黑色陆地没有土，没有植物没有人能准确说出它的面积火山岩和海都一样谦逊一会儿我让你一些一会儿你让我一些许多次我穿鞋站过的地方都成了海也有几次我赤着脚赶海却被深入足底走不完的烫赶了回来我好像从来没有看清过它们的边界仅仅是刻板地接近了景色的边缘 香味有毒 夜来香释放出有毒香味梦堡垒反复塌方无数恶魔隐藏在寂静里月光下斑驳的影遮着他们暗暗磨亮的冷兵器这常令我担忧秋天是否已经沦陷假如生命可以重启我选择在立冬降生接下来的漫天大雪，和雪后寒冷、泥泞屈辱构成了肉体中最坚硬的部分 畅想 长了那么多年终于把不成器完整塑形一个干裂后不愿再占用土地的果壳远离焦虑内心平静敞开胸怀的空物被我抛入沉着的大海会不会带来一场——轻浮的辩论 在星巴克门前 时间比咖啡里的冰化得还快。夕阳是浦发银行玻璃幕墙上发黄的旗帜行人一个个从大润发走来提着东西在这个有风吹来的海岛城市傍晚我啜饮着咖啡杯里最后的凉意瓦爱鲁雅乐里广场旁每一株微微摇晃的椰子都像是我热情的亲戚 唐诗 深入椰城南部寻找一把时间的梭子需要在仅能单行的曲折陌间路上开车穿过十六朝的田野遇见白鹭的第一千零一代贤孙在一条羊肠小道牵连的古石阶渡口末端，台风放倒的芭蕉林和老树昏鸦很像都在荒草里泛黄这时，如果你在美味河边发现一行诗句最好就悲悯地献出你带来的全部雨水在伞下驻足而此刻你驻足之处就是那个梦里唤醒过你无数次的——唐 定安牛肉 标榜它，舞蹈生的特质不过是为了驱车百余里，携友三五人赶一场动感的牛肉盛宴而当你，情绪认真地喜庆般酝酿起来想与其共舞你会发现，偏偏不能安静下来期冀歌舞盛世而不流血泪的是你带去的食客和你 向北 落日余晖填满北方融冬后留下的建筑缝隙重感冒的广场时钟俏皮地咳嗽一声城市就献出了万家灯火醉江月拖着长长的金属花腔正经过一座桥的正反两面 白色流年 爱存于信念，温暖存于烟火岁月就不再是蒙混过关的一骑流年 梦中新雨卷帘朱阁的千芳绝灿在你的酒庄停下脚步等一群搁浅于唇的醉词 我期冀的流年只有两种颜色我延展的喜乐，不超过生死 初冬，还有多少露珠的晶莹凝结我仰视的眸中一片叶子从南方飘来天上有海故乡菰蒲的影子越来越瘦 而雪花将会把北方的版图覆盖得渐厚，渐白 惊蛰，与上帝书 所有意外和不意外，我都想过死！还没有蓄谋如果你不想见我我绝不见你此刻，我又手握一个春天所有被你放弃的重又在今天再现清辉四溢，声籁华美 回乡书 故乡。城市加速美好儿童相见不相识每一张脸却陌生的圆满风吹高楼游子们揉了揉眼里的慈悲罢那些被忆记攥过的风烛残剩，就放下吧，包括——城里的亲戚那时春分都喜欢结伴看桃花 不管啥时，都爱听《父老乡亲》 一回乡就是被历史和情思无限缠绕的皇天厚土，乡亲乡恋 饥荒消迹古老的味蕾掌舵胃中小船每日里寻找 提供早点堂吃的新开面包房循环播放着亲民优惠促销（由于质朴，清晨的喇叭声在家乡没被认为扰民） 第一天听到的是:“提供套餐，原价14.8元，现价10.8元”第二天:同上第三天:同上……第六天:“提供套餐，原价19.8元，现价14.8元” 第六天，我还在河边的广场上听到有人唱《父老乡亲》一听到歌中“我勤劳善良的父老乡亲”那句眼睛就湿润了 探家时我正经唱了一段豫剧 母亲用她那略带迟钝的眼神盯着我我理解母亲是惊奇我的性格了少年时我生性腼腆场合上总害羞后来我离家，带走了青春和中年现在我懂了喜了，就唱歌痛了，就流泪很对应母亲牵挂时叮嘱我的——饿了，就吃饭困了，就睡觉 午后的阳光 森林公园游人稀少的硬化中心广场因保姆曹阿姨推着的轮椅在午后阳光下被缩小的影子而大；因我搀扶母亲走过的木栏窄桥而大因一个女人孱弱细慢的一生，而大森林公园中心广场上空朴素没有俗物飘浮。它很大足够一个孝子的平庸在人间走一趟不要走出那道拱门走出去天下熙熙，世界就小了我担心你走过一枚古钱币的中方时把一滴泪挤痛了 无题 这些年，止于心经的黑暗是步行在开发区新建道路两旁高洁的路灯——没电经过时为了不被突然窜出的老鼠惊吓冷汗我反复在心里默诵《相信未来》《灯光灿烂》并终于克服了恐惧 大大的S 我无法走进你的更深的蓝月光我无法从一张糖纸上剥离下有毒的白霜称其为蜜云我知道日上枝头的下一句却不知道刃在心上的旧伤已发紫我在南方用一朵梅花赌你你押上北方最后的冬日在那阵风里无语 有些…… 有些事，真的很奇巧不用费力就成了 有些话，真的很通透一开口对方就明了 有些心，真的很灵犀彼此做个动作意思就领了 有些人，真的很有缘一旦认识便知要错过一生 诗人们制造伤痛也制造喜乐 从潘洗尘的一首诗中看到诗人野夫在大理这么说:“不管我们哪个先死了哥几个就唱着歌把他抬上苍山！” 猛然想起自己诗集中的一首《我为自己设计的葬礼》“没有礼宾没有哀乐没有花圈没有悼词灵堂空寂妻，和儿子为我读诗……” 这一生，阅读过很多故事也阅读过很多故事的结束只有诗人中才有人大胆拒绝泪水敢于把身后事安排得那么诗意，还多少透着点儿娱乐就像婴儿刚出生时无论所带的哭声是否有脐带疼痛和血脉离舍总能，让身边的人感到喜乐 修拉链 防风衣拉链的头部软了像一个夜客疲态的中年很难拉上去关键是这毛病不是地方没配件可换小区门口的修鞋老匠人反复试了几次五次中能有一次拉上最后看着我说:这怎么办？ 驼背的神 一只白毛泰迪犬抱在女主人怀里眼中散发慈祥。任凭主人凶恶的表情与路人大声谩骂一声不发像一尊看穿过世间俗事，原谅了各种动物原始天性的驼背的神 宽宽的路桥四车道 不长，却四车道的平路桥每到傍晚一边停满轿车另一边挤满骑车的菜贩和挑捡、讨价的人群双向间歇性密集挪动的公交车司机们拉开车窗大声说笑偶尔大人们喊叫回岸边投石子的孩子河面上，丢着他们打碎的夕阳 望子成“庸” 医院走廊上坐着的老夫在陪护躺着吊针的老妻我看着护士给父亲量血压 护士说老夫妻都是大学教授两个儿子早年读书双双留在了美国老先生说他很后悔…… 父亲无语，平静起身任由我带着一科一科地走仿佛在乐享——世界的平庸 画面 猜不出太阳从哪个方向来，往哪个方向去经过中原这面湖水的镜子时，会用正午的光芒照一照 父亲坐在石登上，母亲坐着轮椅我立于柳下发呆、凝望接下来我们要记录走路，一步一字 两只就要煮熟的水禽从湖中飞起未来的传信之物 下午，想亲手采摘一些果岭的草莓用它粉红的小拳头捶一捶略显干涩的老时光 大事儿 早上在我家护理老人的保姆张阿姨接了个电话中介刘大姐前几天给她介绍的老头儿约她张阿姨放下手里的活儿向我请一天假出门时给我妈理了理衣服，说:“阿姨，老年证让我用用” 老太太很通情达理毕竟，那是女人一生的大事儿 四月一 部分人群智力进化太快需要嘲讽一下同类才有了“愚人节” 假如圣哲也这么出题——把糖放进湖水里让你猜，它阴影的面积 这很操蛋却又说不出道理 知耻，而后还 连续读了几十个抒情诗人的诗集之后像油腻吃多了想吃点儿素的就借来伊沙的《新世纪诗典》口语诗编第九季读到趣处模仿写了几首发到朋友圈也收了几个点赞，紧接着收到诗友评论“这不能称作诗！还要再下功夫。得罪了” 脸臊。无语第二天，赶紧把诗集还了 清明近 我不辨樱、桃、梨这丝毫不影响我在花下伫足、喜乐、安逸恰如那些个野禽在不知名水中嘻戏漾起的涟漪我眼中打开的水墨天地细雨有不经意的季节问候迟迟地顶冠徐行，放慢的时间和在我身后一慢再慢的事物一直跟随 想 老者在越洋视频电话里说：出差长了，想家定居外地，想故乡移民他国，想祖国……想到极致——想爹娘，往骨头里想 祖宗地（二） 那一脉南太行，祖宗把坟插在它山脚荒坡乱石上安息 千年万年的南太行啊！雄浑沉默，生死为一千年万年的南太行啊！就在那里，不动不移 亘古的悠长，注定赤子的游魂在年轮的循环里来了——又去；去了——又来 记忆的卡点 几次回乡上坟上年纪的四哥都当着孩子们的面问我还记不记得50多年前我在老家老坐他赶的驴车的事 今年我59岁，四哥74不知怎么就特想让他提一提公社那驴，和大车后来都去哪儿了？ 供奉 一支香点着了才算功德一捧沙撒向风中才算放生 为了在佛前成就一柱香南山寺的师父囚禁了一万粒沙 桃花树下 一颗雨，不经意被我碰碎在中原城下午的两点四十恰中了人间的谶寒噤日晷，逆流春心现在，我刚要写诗又刮起了风。濡湿的耳鬓你绯红的指尖颤动，经典如火 献给……耄耋与胎儿 在，家的屋檐之下爱——贴紧地面的深情向上，拒绝所有理性只做垂直的仰视、静听我看到的，每一片摇摇欲坠的残叶都是天空我听到的，每一丝春天土地的胎动都将在那一刻，泪水盈盈…… 绿色通缉令 无患子微微偏头，看宝镜蓝的天空投下斑影。声声，鸟儿掉落口琴风拾起的一把，刚刚穿过你的内心四月还在模仿摆动裙裾的仙子一棵树裂开身体，收藏十万蚂蚁请你当王你可以带来荆芒，小兽，火山，星相……唯独不能带来——雪那张状纸过于虚伪，一面披覆罪恶，一面让陷落伸冤做一个长着诗歌翅膀的天命君王许多沦陷的往事都替你喊出——还我山河若你饮醉欢歌，忧患皆无十万道春枝花蜜令就会被你倾城的子民发出通缉你的泪水 致聂鲁达 （一）蓝西装在风中飘散着金属的声响妄想命运的牛排像蝴蝶一样飞舞你身单影只，黑十字架的背影湿漉漉的灵魂森林里的雷声厌倦的暮色还在延伸二十道铁丝网拦住你的绝望二十条白色的月光是你献给情人的眼泪二十首情诗掩埋下最黑暗时对死亡的向往是你，饥饿的生命之窗溢满孤独者的惆怅 （二）你任命的女王有水晶的圆润和玫瑰的高挑黏土制造的鸽子飞向糜烂的冰河她那小麦色包藏火焰的眼窝在风暴中照亮黑暗的肉质之光如爱般温馨如玉的鸾生殉道士进入你全部的生命在剑所经过之处，他们在为你欢歌啊！死亡埋伏的闪电冠以羽毛和树木的岛屿，涌起沙子、时间、雨新鲜的血液浇灌了你梦中的花园和墓地你不想再建立一个祖国，智利已经够好了马驼鹿振翅而过的土地用线条勾勒出那只落在你手掌上的鸽子直到太阳升起，直到你的乳房流出塔马鲁加尔草原的蜂蜜 （三）我喜欢这样的高度不使植物恐惧它攫取了天神的视角俯视大地绿色的子民翡翠般的河流装饰女王的脚链历史书错落的阶梯上站立着无神论者不断挖掘并非虚构的黑暗中的黎明如果让我引用一句奥义经我会捧一束成熟的麦穗，说——“爱是永恒的，只有爱才能超越时间和空间……”爱胜于金币，爱过的人不会消失像白昼永不休止。在那荒寂的孤岛甘愿燃烧手指点亮地狱的灯塔流亡者在望远镜里打开自由的闸门轰隆的雷声震裂情人的耳语在小舞步金色的舞池旁诞生下——你的上帝 畅想曲 园林里一棵枯死的白腊树（是不是冤死的无证可考）被六名绿化工刨出放倒。分别实施了——断头，腰斩，刖刑多么神奇，我曾经阅读过的历史立刻推举出三个人物——路易十六，李斯，孙膑′集体与我见证了 这段木治的场景 青春曲 西运河静静的水面上一只凫水白骨顶突然消失留下一圈巨大涟漪像菩萨背后的光晕而当它再次出现衔到水中洗过的朝日，比春色还新 凤山 出身悲悯低下却以皇族身份冠名在城市内部被碧草花树覆盖有阳光披帔天鹅为临的山，是郑州凤山凤山由建筑垃圾堆积涅槃而成现代人智慧的一颗风景舍利每日，环山晨跑后坐上山的高处视线总会触碰到城市道路上车流急行每遇此时，我就无言地仰头让时间的词语停留在凤山顶空阔高贵的蔚蓝之中 所有的建筑都会松动 是夜，更愿意形容：从我飘窗望出去那些恢弘林立坚硬的城市建筑每一座，都像我曾经咬过苦痛和甘甜而今咀嚼时间干瘪的牙齿在梦沿，慢慢松动那些潜伏保持沉默的谵妄中了刀锋的蛊 首先是炼金术失效，接下来——楼层融化 当代 用君子之法区分出商人和诗人各给他们一张大钞和一行推敲而得的惊艳之句让其选择看他们放下什么…… 讨厌的当代人不讲儒德他们什么都没放下 纸笺上的哀鸣 一定是窗外的夜过于辽阔我书案纸笺上的一声哀鸣没有墨迹 我失去了它 我骑马入梦牵马上山冈我巡视的草原星空转动 那哀声却无踪影我猜它早已通往了一棵草晨露内部更大的辽敻 除了天空，天鹅的母亲没有陪嫁 长枪短炮都对准一对天鹅和它们的九只毛绒玩具在这片人工雕刻的野生地桂柳风依，水草澄碧那对模范夫妻领着它们的孩子划出水中红日我快步加入到观赏者的阵营跨物种领略爱情与家庭的真谛天使般纯洁的羽毛下九只可爱的灰色精灵除了天空，天鹅的母亲没有陪嫁一波独具向度的情愫涟漪从镜头沥出，在水天间渐渐放大 沉默，有如某种凝重的一部分 沉默，有如某种凝重的一部分语言是浪花的一部分舌头在河流底部冒险挺进放弃飞燕草甄选的水流方案重新探讨一堆落石与四月的关系因为年轻，问题会融化而衰老是繁殖困难的成因立地成佛的人隆重地走上祭坛我是那个与草木纠缠被蜂针蛰伤的难民一个合乎自然的流浪汉刻意制造悬念和诺言迁延时日我执着地想把那些古典的蓝按在心经上磨擦出火，进而坼裂你鼻翼旁流行乐一样的雀斑我牧羊，我在城中牧羊，放金色的风筝等待恢宏残缺的写字楼中一声婴儿的啼哭公交车上坐着的那个没有影子的人，说出的话你未必能懂。这样也好像两条不同目标的客机喷出的航迹云中的二氧化碳你有你冰晶后改变形态的凝重我有我继续飘浮时不依轻尘的虚无 （完）2025.4.18

南山寺的师傅囚禁了一万粒沙﻿‖天问精短诗歌选（2025第1季）

天问

南山寺的师傅囚禁了一万粒沙‖天问精短诗歌选（2025第1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