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明代湖广地图</p> <p class="ql-block">《读史方舆纪要》| 湖广序</p><p class="ql-block">《读史方舆纪要》顾祖禹著</p><p class="ql-block">湖广-四出之地</p><p class="ql-block">今湖广地形(含重点城市标注)</p><p class="ql-block">湖广之于天下间</p><p class="ql-block">(一)评述</p><p class="ql-block">湖广纪要序是我认为整部《读史方舆纪要》中,文学水平、逻辑清晰度、论点丰富度最为出色的一章。湖广就是现在的湖南、湖北两省,在元明时期,这一区域被称为湖广,后面的明清两朝也因此沿袭,清代设立的湖广总督即治理这一区域。</p><p class="ql-block">左图右史</p><p class="ql-block">湖广的概念在现代依旧有很强的存在感,首先是中学历史教科书上都会学到的明清经济中,不可绕过的一个关键词叫“湖广熟 天下足”,后来在清中后期,经济重心东移,才有了“苏湖熟 天下足”一说。其次是“湖广填四川”,这一超强的普学概念,在每个中国人心里都熟悉,同时很多人在反复品味这句话的时候,都不免提出同样一个问题——哪里是湖广?</p><p class="ql-block">湖广地处第二阶梯的核心区域,该地理单元里有大江、大湖、平原、高山、以及众多的水流丰沛的支流。其中最为关键的是长江在这里,进入了吃水深、缓流曲处,这里便于航行也适宜建造大型城市,繁衍人口。</p><p class="ql-block">地图上的十字路口</p><p class="ql-block">长江贯穿整个湖广地区,相当于画上了一条XY坐标轴的横轴,而湖北的汉江、湖南的湘江,又携带大量的水量,带着2省的资源汇集入长江。相当于给这个坐标轴又加上了纵向的竖轴。放眼整个中国,湖广就是十字路口,也正是我个人对这里的认知——四出之地的来源。该区域是第一级阶梯向第二级阶梯的衔接之处,存在许多河流堆积形成的平原、板块冲击形成的山脉东尽处,因此满足农业生产必需的资源,在这里都十分丰富且便利。</p><p class="ql-block">宜昌附近地形,古称夷陵</p><p class="ql-block">宜昌是长江东出三峡后的第一座大城市,宜昌的古称可以让我们清晰地对此地有形象的认知——夷陵,水至此夷,山至此陵。也就是说“河流到这里变得缓慢平稳,山势到这里变得矮小连绵”。</p><p class="ql-block">在宜昌东南110km,就是荆州。作者在序言中提到“以湖广言之,则重在荆州”,意思就是单看湖南湖北这一地理单元,最重要的城市核心是荆州。</p><p class="ql-block">荆州是长江东出三峡后,长江形成的第一处大回弯,在这里人口规模、城区规模都是长江东出后的第一大。在古典时期,这里也成为长江上游水路资源的第一中转处,且荆州正北即为襄阳,向南正对着又是湖南北大门常德,向西距离三峡险要不远。</p><p class="ql-block">荆州、宜昌、襄阳三地位态图</p><p class="ql-block">在湖广成立之前,清初设立的“川湖总督”,驻地就在荆州。由此可以看出,荆州在湖广拥有的特殊位置重心。</p><p class="ql-block">湖北东南一带,武汉城市群地形图</p><p class="ql-block">“以东南言之则重在武昌”,武昌即武汉,也就是如今湖北省的省会城市。在“川湖总督”裁撤后,新设立的“湖广总督”其驻地就从荆州迁到了武汉。武汉位于湖北的东南部,距离江西的九江、安徽的安庆都不远,加之长江水运由武昌下东南一直都是很成熟的路径。</p><p class="ql-block">成熟意味着经济价值和便利程度得到时间的肯定。而武昌也因此加强与东南经济地区的联系,此地也很快成为湖广地区最为富庶的城市。</p><p class="ql-block">作者提到的东南言之,重在武昌是以东南本位思考的湖广重心。作者列举了诸多历史事实佐证这一观点。从三国的赤壁之战到东晋的桓温北伐,再到明初朱元璋与陈友谅的战争,都强调着这一地区与江南金陵的密切关联,毕竟“顺流而下,舳舻千里”,就等同于开车跑高速一般容易。</p><p class="ql-block">而在作者身后的太平天国起义中,几次的“西征”,也证实着作者的这一观点。如果说没有“守江必守淮”,那江南格局就无从稳固,那么没有“重金陵必先重武昌”,江南富庶上限就不高。</p><p class="ql-block">汉江流域城市,两山夹一江,湖北北大门</p><p class="ql-block">“以天下言之则重在襄阳”,湖广篇最核心的来了,是顾祖禹在全书中最擅长的宏观视野,也是他立场中一贯坚持的天下观。</p><p class="ql-block">襄阳把守着湖广的北大门,这里是汉江自秦地以来的第一处大拐弯,汉江水域至此宽,且至此折向南,围绕着东尽的山脉形成了天然的城池。而从天下格局来看,襄阳城又被嵌入了三级阶梯的自然要素中,作为唯一的人为建造要素。体现出特别的重要性。</p><p class="ql-block">襄阳之于天下间,红圈即为襄阳城,在秦岭与淮河之间</p><p class="ql-block">在作者心中,襄阳是南撤后汉文明捍卫文化边界的前线,无论是宋元战争还是明清战争,自古北方南下征服过程中,襄阳都担负着极强的使命。结合本书成书背景,作者隐藏于文字背后的“北伐诉求”,所以襄阳成为了本部书中,他笔下最幸运的城市,被他给予了大量的论点与笔墨。</p><p class="ql-block">但纵观全序,会发现作者重湖北而轻湖南,也就是着墨更多的都在楚地而少了湖南的视野。这并不是作者本人对湖南地理信息的缺失,也不是湖南此地没有价值之处。我们依旧回归作者的写作目的,他的视角一直是投向北方中原,每一篇区域内与中原产生战略联系的地理要素单元,才是他眼中的重点。</p><p class="ql-block">而湖南,自然也有它很强的要素集合,只不过不在本章中集合呈现,在广西序中永州的特殊性不言而喻,在广东序中道州、郴州的特殊性亦不言而喻,在贵州序中沅、辰的重要性更是不言而喻。</p> <p class="ql-block">(二)原文节选精读</p><p class="ql-block">原文:湖廣之形勝在武昌乎?在襄陽乎?抑在荊州乎?曰:以天下言之則重在襄陽,以東南言之則重在武昌,以湖廣言之則重在荊州。</p><p class="ql-block">翻译:整个湖广地缘中最重要的地方是武昌吗?还是在襄阳?抑或在荆州?答案是“以天下的视角来看,那么最重要的是襄阳,以东南的视角来看,那么最重要的是武昌,以湖广一地的视角来看,那么最重要的是荆州。”</p><p class="ql-block">原文:湖廣居八省中,最為閎衍,山川險固,自古稱雄武焉。中原有事,蓋必爭之地也。是故襄陽其頭也,黃、蘄其肘腋也,江陵其腰腹也。</p><p class="ql-block">翻译:湖广行省在八个省的中间,接触面最多,内部有山脉、江河十分险要,自古以来就和军事战争分不开。中原有战争,这里一定是必争之地。因此对于整个湖广来说,襄阳是它的头颅,武昌东南的黄州、蕲州是它的肘腋,荆州是它的腰腹。</p><p class="ql-block">原文:何言乎重在荊州也?夫荊州者,全楚之中也。北有襄陽之蔽,西有夷陵之防,東有武昌之援,楚人都郢而強,失之而亡者也。</p><p class="ql-block">翻译:为什么说(从湖广内部的视角看)重要的是荆州呢?荆州是整个湖广地区的中心,北边有襄阳作为藩屏,西边有夷陵作为守护,东面有武昌呼应支援;楚人曾经在郢地建都,因此而强盛,也在失去郢都后灭亡。</p><p class="ql-block">原文:孫權知東南形勝必在上流也,於是城夏口,都武昌。武昌則今縣也,而夏口則今日之武昌也。繼孫氏而起者,大都不能改孫氏之轍矣。</p><p class="ql-block">翻译:孙权知道要保证东南地区的地缘上限一定和长江上游息息相关,于是(东吴)在夏口这个地方建城,把行政重心放到了武昌。武昌也就是如今的武昌县,而夏口也就是今天的武昌县。在孙吴之后起势于东南的政权,大多都没有违背孙权实践的这套战略。</p><p class="ql-block">原文:然酌其中,當設省會於武昌,而建帥府於襄陽。以全楚之資力,供襄陽之指揮,荊州引黔、粵之儲,西通巴、渝之蓄,而武昌集吳、會之漕,以持襄陽之後,數千裡間,呼吸可通,間隙之間,必速乘之。</p><p class="ql-block">翻译:但是仔细斟酌,应当建行政省会在武昌,建军事驻地在襄阳。凭借全楚之资源,给襄阳使用,保证襄阳军事要地的作用。荆州可以牵引贵州、两广的储备,向西疏通巴蜀的资源。武昌可以集中东南吴越之地的漕运补给,来支持襄阳的后勤。这样看,整个湖广地区,数千里的地域内,就做到了呼吸可通般的快速响应与联系。</p><p class="ql-block">原文:所謂上可以通關、陝,中可以向許、洛,下可以通山東者,無如襄陽。由武昌而北,非不足以叩三關,東申、蔡,然而取道迂迴,不如襄陽之徑且易也。</p><p class="ql-block">翻译:向北联通陕西关中,中路可以通向许昌、洛阳,下路可以抵达山东一带,这样的地理禀赋没有能胜过襄阳的。从武昌向北走,也不说不能威胁三关,东到中原一带,但是这个路程迂回曲折,从效率上来说还是不如襄阳直接方便。</p><p class="ql-block">(三)金句整理</p><p class="ql-block">原文:客曰:然則國家省會之設,何以不於襄陽而於武昌?余曰:此亦因已然之跡,未究其本耳。</p><p class="ql-block">翻译:客人说“那么国家为什么不把省会建在襄阳,而是建在了武昌呢?”我说“这只是看到了既成的表象,而没有了解根本原因。”</p><p class="ql-block">评注:这里作者首先没有回答为什么不是襄阳而是武昌这个问题,反而把视野打开,引向了一个更为广阔的时变的战略思考。那就是每个朝代都有自己的核心区,而由此牵连出来的各处的重心自然都会随之调整。作者在这里用了很多的论据,引用了在不同朝代的政治核心下,湖广核心的几处位移。</p><p class="ql-block">讲明白了为什么有时候重心在襄阳有时候在武昌,在他看来单一的答案不重要,根据当下的环境条件给出答案才重要。这也是我个人认为顾祖禹本人最具魅力的地方,他是理性的是客观的。</p><p class="ql-block">原文:對曰:疆界雖遠,而險要必爭之地不過數四,猶人有六尺之軀,其護風寒亦數處耳。今所謂險要必爭之地不過江陵、武昌、襄陽、九江。</p><p class="ql-block">翻译:(纪陟回答道)疆域边防虽长,但地形险要需要值守的地方不过四处,就像一个六尺身高的人,但防风护寒的地方也只有几处而已。我今天说的不过四处要地,指的就是江陵、武昌、襄阳、九江。</p><p class="ql-block">评注:作者这里引用了典故,东吴纪陟出使曹魏,面对司马昭盘问不卑不亢应对自如,完成外交使命的故事。当时曹魏北压东吴,与东吴之间有从扬州到江陵,上千里的军事边界。司马昭问难纪陟,是想在绝对力量面前给予难堪。但纪陟给出了有力的回击,强调战略重心才是有效防御措施,这点上与作者的观点不谋而合。</p><p class="ql-block">编辑于 2024-09-28 22:4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