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遇】仲春偶遇人间巧

维学

　　所谓机缘巧合，我至今也没有太清楚什么是机缘，曾经仲春的巧合却是历久弥新，其滋味越加醇厚。春天的种子播下了，收获果实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北方河西走廊的四月，日子格外麻溜，上一周还寒气逼人，黄风黑浪刮了几天，转眼就到下旬了。青石湾的干河沟里，粉的桃花，白的梨花，相继都落英缤纷了。人们逐渐脱去老棉袄，身子轻巧了很多。姑娘们的棉围巾换成了丝巾，各色花样，留一段在风中飘荡。

田埂上的冰草长得很放肆、精神，小麦也要把给人希望的绿色铺展开来，一天一个样，勃勃生机啊，我却提不起精神来。

　　星期天早饭后，我打算到田野里转转，想在空旷的地方放肆地吼几声，抒发心中的郁结，还没有出大门，遇上了哥们，简单。他在远处就吆喝，“嗨，有事吗？今天跟我走，陪我走个人家有好事，给你说个媳妇。”

简谈女朋友妥了，准外父家就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他女朋友领了一帮闺蜜，从县城下乡散心来了，中午在她家聚餐。

书房里男人们海阔天空地闲谝，女人们进进出出张罗饭菜。我见了陌生人不大一下子能放得开，圪蹴在八仙桌旁不挪窝，只听得姑娘们叽叽咕咕说话声，也没有听清楚什么。

几个炒菜上来，接着是臊子面。一位姑娘端着一碗臊子递给了我对面坐的简，说“今天因你是贵客，你先吃，他的马上就来。”

简大概意识到什么了，笑呵呵地，指着我给她说，“你看这位才是贵客，我都是常客了，叫他先吃。”

姑娘和简推让，最后简把碗推给我，站起来自己去端饭了。炕上坐的一家之主发话了，要我吃，别管他们。我只好从命。

就在我端起碗喝了一口臊子汤的时候，门外爆发了一阵贼贼的爽朗的笑声，我似乎听出其中的意思了，用筷子拨拉了一下碗底的东西，好家伙，臊子下面全是生豆芽，一根面都没有！

我非常窘迫，木木的，不知所措，迟疑了一下，还是认真踏实地吃了个碗底朝天。其实还没有吃饱，我却坚称吃饱了。姑娘们说这回要给我来碗真的。

我想早点回宿舍，朋友按住我说，“慌什么，这多好的机会，好好表现，这些姑娘里面就有你的媳妇呢！”

哦，高挑，身材曼妙，阳光大气，时髦的烫头卷发，大长腿……

再后来，心有所念所想，但是，没有行动，因为没有底气，也就没有再后来了。

我应该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妈妈每次见了我，第一句要问的话就是“媳妇呢？”当时我哪敢有这份心思，都怀疑人生了。

我不是大学生，我家不是城镇户口，这些都是当时流行的时代疤痕。县城来的姑娘们，尤其是县医院的姑娘们，打扮得花枝招展……我需要解决人生的最底层逻辑，才好安排未来的生活。

我的思绪上下翻飞，理还乱。想成家立业，但没有立业，成家无所依凭。我心中有个梦想，娶个心爱的女人共筑秋风不破的茅屋，养个名字不叫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的娃。不能再叫妈妈揪心发愁了，也不忍心让哥哥为我辛苦。命在运中，运在那里？结果如何是一回事，主观上的努力是另一回事。

好一个晴朗和煦的日子，一丝云也没有，湛蓝清亮，映照着路边的小草都靓丽了几分；微风拂面，温润可人，我抖了抖身子，加快了步伐。

第二天下午，我到教导处去，刚进门，教导主任就冲着我说，“嗨，小伙子，来得正好！县上下来了个进修名额，你去吧！”他还给在场的一圈人说，这小伙子拿了名额也考不上的，肚子里没有墨水嘛。

我心中狂喜，哇，谁说天上不掉馅儿饼了？但是，我诺诺：“我努力考吧，但愿不要丢人”，因为我怕他那双枯槁的眼睛里突然有了水，能看穿我的老底，坏了我的大好前程。

主任当众羞辱我，有机缘但不巧合。高傲的他，是“文革”前的科班出身，尽管对英语一窍不通，批评起我来还是无所顾忌。我刚上班，接着组长的茬儿，他学过俄语，自己学的英语。学生说他常到我的班上去，说我的发音错误，语法也讲错了。呃？我可是科班出身，我的老师是原外交部的高级翻译，打成“右派”下放过来的。学生非常信任我，后来就禁止他随便进教室，大概他恼羞成怒了。主任受到蛊惑，扬言要调我到偏远的乡下去。

我并没有恐惧，尽管依然感到前路渺茫，心中冉冉升起了斗志：必有爷们大口吃肉的地方。这县二中，已经是乡下了，我还要退，到沙漠里去？振兴中华的热血在我的血管里沸腾，但辘辘饥肠坚定地告诉我必须干什么。当时已经有了人事管制方面的松动，已经有人开“跑”了，我也在心里盘算着顺应轰轰作响的时代潮流，换个地方求生。如果当时我真被下放到更偏远的地方，我的职业发展肯定是另一番光景，应该差不到哪里去。现在想来，我有时还感到一丝遗憾哩！

到了那年麦收的时节，我丰收了。我的学生成绩特别好，地区师范学校分配给县上五个英语班名额，我的学生占了三个。我轻松拿到河西片区招考的第二名，到省教育学院继续深造，终于赶上了时代的列车，走过“山重水复疑无路“，进得“柳暗花明又一村”呐！那两个人不怎么厚道，但是，那些事却是有意思的，来得巧也来得好，不可或缺的。我由此成长。再好的名言警句也不如特定的事情对人的教育效果。

那个大专学历对我来讲弥足珍贵，我有了更多的自信心，有个“跑”出去闯荡的资格，但是，我没有跑。两年后的七月份，我自己找到县委李书记，诉说我的情况和诉求，调到了县一中，娶妻生子。

　　豆芽多长几天，长长的芽儿就会勾连到一起，提起一根就有一串。

再后来，我和妻时常聊起那碗豆芽，她说，“我本来是要拿新女婿开玩笑的，结果叫你吃上了。哈……”

机缘是因，巧合是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