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称家之有”

南门书丁

说说“称家之有”

翻阅王守仁先生《南赣乡约》，读到“称家之有无”一语，即诱我悟民间有“称家之有”一说。“称家之有无”可理解为“称家之有”“称家之无”二义，则“称家之有”为“称家之有无”一义也。

《南赣乡约》就“称家之有无”讲了两件事，一是：“男女长成，各宜及时嫁娶。往往女家责聘礼不充，男家责嫁妆不丰，遂致愆期。约长等其各省谕诸人，自今其称家之有无，随时婚嫁”；二是：“父母丧葬，衣衾棺椁，但尽诚孝，称家有无而行。此外或大作佛事，或盛设宴乐，倾家费财，俱于死者无益。”看来，五百多年前，民间红白喜事，就强调以“称家之有无”为道德准绳，涵养民风。

“称家之有无”虽为五字，系古来就有的成语。在《礼记·檀弓上》就载有故事。原文如下：

夫子曰：“始死，羔裘玄冠者，易之而已。”羔裘玄冠，夫子不以吊。

子游问丧具，夫子曰：“称家之有亡。”子游曰：“有无恶乎齐？”夫子曰：“有，毋过礼。苟亡矣，敛首足形，还葬，县棺而封，人岂有非之者哉！”

大意是，夫子说：死人是十分庄重严肃的事情，穿羊皮衣装戴黑色帽来吊丧，不得必要，改穿素冠深衣是可以的。”看得出，夫子是不会穿喜庆庆着去吊丧的。子游向孔子请教关于送葬器具的数量，夫子说要看家庭财力多少而论，意即有多拿多有少拿少。子游问夫子怎样才能把握这个多少的标准？”夫子说即使钱多，也不能超过礼数，如果钱少，能为逝者置办穿戴，祭祀埋葬，用绳子吊着棺木下葬就可以了，难道还有人敢站出来说这个没有礼节吗。

古书中的“亡”常通用为“无”。“称家之有亡”即“称家之有无”，今天来说说就是看家底厚薄。自戴圣以来的古代文献中就多见。如唐代诗圣杜甫在《牵牛织女》诗中写道：“称家随丰俭，白屋达公宫。”杜甫认为无论家中富裕或简单，按照自己的条件来过日子，就是住着简陋的房子，也比得上那些王公贵族的宫殿了。北宋文学家苏东坡在《菜羹赋》序中说：“东坡先生卜居南山之下，服食器用，称家之有无。”东坡先生的日常用度，都是以自己的财力来妥当安排的，不要讲求面子和排场。晚清文学家吴趼人《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中提到：“我们族里，贫富不同，大家都称家之有无做事便了。”倡导在同族中有贫富之分，要考虑自己的家庭环境，量力行事。清代学者朱锡在《幽梦续影》中很现实而具体地提出：“施与也要观人，婚嫁也要称家。”给予他人财物也要看情况的，在婚姻这件事情上同样如此，也要看看家底。

王守仁的“称家之有无”，放到今天的官方规范文本表达，便是“量入为出”“量力而行”等。王守仁把“称家之有无”作为治理乡间民风的约定，成为乡民共同守护的规则，起到了立规矩的作用，对今天的教化影响从来没有断线。然而，有悖于此言的现象反层出不穷，不胜枚举了。如订婚要高额彩礼，结亲要清一色奔驰宝马长蛇阵，礼尚往来礼数要加高才体面，把本就喜庆的婚礼无限地弄复杂了铺张了。如丧事大摆宴席，威风锣鼓震天响，把本就悲伤而又严肃的事情世俗化娱乐化了。——这些，哪里还讲究礼数，礼崩乐坏了。

民间用语中“称家之有”省去了“无”字，有无此字，皆同理。“称”，即适当、恰当。古人对于“称家之有无”，没有教人抠门，抠门则“无礼”；更不提倡过度，过度则奢侈。一个家庭的收支，要适当，要平衡，得温饱则长久，不求一夜暴富。一个家庭的安排，要恰当得体，大大方方，守住尊严，不去攀比他人。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于“称家之有无”中把稳家庭的盘子，从传统文化中汲取打米亮家底，过平常日子的丰厚营养，便是天理。

忠厚传家远 诗书继世长

我看青山多妩媚 青山待我亦如是

迎得春来非自足 百花千卉共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