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信息不对称

江南侯爵

　　上面通知，新领导今天来上任。这对于一把手空位已久的单位而言，既无奇又新奇，既正常又异常。老赵身居副职，对新领导有所耳闻其“年轻有为，深得市里主政者器重”。因感觉自己快退二线啦，也像其他职员一样，按捺不住那一点点好奇心，等着一瞧新头儿的“尊神”模样，或许是他这辈子最后的一位上司。

　　上午十点，会议室里座无虚席。主管人事和组织的领导陪同新领导准时步上主席台就座。组织部长照例一番寒暄介绍，照例一通讲政治之后，便由新任领导亮相。年轻而从头到脚妆饰一新的新领导，中等个子，相貌平常，却难得与前几任不同的是，讲到最后，忽然激动地站起身，当着组织部长和全体职员的面，掷地有声的表态了24个字：“我郑重承诺：不走形式，务求实效；不图虚名，清廉节俭；我将无我，诚实坦荡。”会场掌声雷动。

　　新官上任三把火。少不了的是熟悉工作和调研一番。一个个地轮流找职员们谈话，起先是一个人谈一个上午，临别时还握手:请有空再聊；接着的,每人谈个一两个小时，临别时还挥手道别；再接着的，谈个几十分钟的，即请下一个。再再接着的就谈个几分钟。单位人多，谈话顺序按姓氏笔画定先后，老赵想照此下去，自己可能就免谈了。不料几天之后，就通知老赵去谈心。

新领导客气说，你是三朝老臣了，高职称专家，德高望重，很想听听你的高见和想法啊。老赵想起领导上任时表态的前“八字”，正欲款款而谈。领导又说，苦于时间有限，手头工作千头万绪的，还请长话短说吧。老赵苦笑，开口道，自己是单位的“老人”啦，只想问问：什么时候可以退二线？领导有点惊讶地瞟了他一眼，随即又以平常的语气讲道：“这个问题么，上面尚无明文规定。现在，还在传闻着延迟退休呢。你见多识广、年富力强的，要多支持我工作啊。”

老赵见自己语已惊人了，且问题答案已探知，便见好就收。随即调转话题，谈起了对单位工作的一些问题和看法，谈话中还回应出一些“太平方”和“甘草药”，蛮有点自得模样。但见听者在老板椅上扭动身子并不经意地张口呵欠，一番谈下来难掩倦态，便识趣地刹住口。终于，在领导的点头示意下和门外排队等候谈话者的急切目光中告辞。

　　一个月后，某一日班子办公会议，议题有二：一是拿出一百万元作为新闻宣传报道合作经费，与有关媒体搞好关系，做好正面报道；二是拿出一百万元用于购买廉政预防软件，加强单位廉洁建设。少壮派有人对此大加赞赏，说“区区一二百万的小钱，该拿。”老成派有人反对，说“从来没弄过......是有偿新闻？怎么廉政还浪费？”显然分歧明显，僵持不下。

会议既不能争论太久，也不能冷场，更不可议而不决。一把手侧转身，将手伸过来搭在老赵的肩上，顾左右而言说：“宣传和廉政是关系到形象和政治安全的生命线，老赵你的意见呢？”老赵对于这种长官意志的、合同手续齐备、程序合理、可有可无的事，想起一把手上任时表态的第二个“八字”，本不愿表态的，见此，只好说：“是每年两百万，还是一次性拿两百万？”......会议最终当场拍板，每年斥资专项经费两百万元用于宣传和廉政建设。

　　会后，一把手另外地、不相关地授命老赵精心策划研制一个人事调整初步方案，弄一个“人才振兴规划”出来供参考。强调说人才是我们事业发展的“瓶颈”，是根本，特别重要，老赵任重而道远啊。

老赵得令有点意外，这事本非他分管。说是一把手“赏赐”吧，又不是什么肥差美差。勉强说得过去的是领导有点倚重和信任罢了。为不负重托，老赵立即牵头组织专门班子，经过反复调研一个月后，拿出厚厚一叠的心血结晶——《人才振兴初步规划》（讨论稿），主旨是：深挖潜力，精心培养；不拘一格，高薪聘用；严格管理，科学调整。接着召开为期三天的专题研讨会。不料想，会议议程刚开到一半，上面突然通知老赵退二线。

老赵问一把手对此：事前知否？回说，此事上面跟我打过招呼的。看我这段时间忙的，忘了与你沟通。

老赵想起其当初上任时说的第三句“八字”，以及第一次谈话，哑然。

　　写在背面：但愿我的笔，如刚而韧的长鞭，能抽出一道闪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