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影流年

雪狐

《花影流年》

文/雪狐

暮春的庭院里，黄木香花穗垂落成帘，我总爱执一壶新茶倚在廊下。风起时，金黄花瓣簌簌跌入茶汤，漾开细碎的涟漪，像极了时光在青瓷碗底写下的密语。

季节自有其深沉的韵律。牡丹花谢了荼蘼开，云絮散尽芍药来，檐前挂着的风铃摇碎的光影里，春深几许早已不必细数。去年在青石板上描摹落花的稚子，今岁已能将纸鸢放上云端；去秋零落成泥的红木香，此刻又在枝头酝酿着新的暗香。万物皆循着既定的轨迹生长凋零，恰似檐角滴落的雨水，终将在某处汇成溪流。

曾执着于檐下燕巢的空与满，总在花事最盛时生出隐忧。直到某个清晨，看见露珠从容地在凋谢的海棠花瓣上流转，方才懂得世间聚散原如朝露——蝶恋花是此刻的相逢，蜂离蕊是注定的远行。那些被季风带走的诺言，或许正在另一处山水间生根发芽。

如今最爱在竹篾书箱里收藏季节的信物。夹着桃笺的旧书会忽然抖落一瓣干枯的银杏，墨迹未干的诗稿常黏着新摘的月季。时光就这样被晾晒成标本，在某个困顿的午后重新舒展脉络。茶烟袅袅中，忽而记起某年杏花微雨时错身的微笑，竟比刻意封存的记忆更为鲜活。

花架上垂落的芍药花开得正酣，我学着将年轮沏进茶汤。那些被春风揉皱的心事，且任它们在紫砂壶中慢慢舒展。晨起扫花，暮归听雨，方知最深的安宁原是：允许新雪覆盖旧痕，放任流云擦去雁阵，看三月的蒲公英携着往事飘向远陌野渚。

茶凉了又续，廊外的光影已斜斜漫过第七块青砖。不必追问归期，无需丈量来路，但见茶烟起处，总有未名的花在悄然酝酿下一个花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