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在英国人威廉·丹皮尔(William Dampier)驾驶着他的“鲸鱼号”(Cygnet)于 1688 年首次抵达西澳大利亚海岸之前的六十年,荷兰人就已经到达过这片海域,成为澳大利亚最早的欧洲人的影踪。不过,伴随着这次抵达的是一场为了贪欲而开始的黑暗屠杀和小人物在绝境中领导的一场史诗般的反抗。</p> 暗潮汹涌,征程未卜 <p class="ql-block">1628 年 10 月 29 日,荷兰阿姆斯特丹的港口上,人群熙熙攘攘,商人、官员、水手和士兵在港口忙碌着。巨大的巴达维亚号(Batavia) 停靠在码头边,船身涂着深褐色的防水漆,巨大的风帆在微风中缓缓晃动。</p> <p class="ql-block">这艘隶属于荷兰东印度公司(VOC) 的商船,是那个时代最庞大、最豪华的远洋船之一。船上装载着价值不菲的黄金、白银、珠宝和精致的纺织品。此外,341 名乘客和船员也即将踏上航程,他们中有商人、工匠、士兵和他们的家眷。此次航行的目的地是东印度群岛的殖民地 - 巴达维亚,也就是今天印度尼西亚的雅加达,那里曾是荷兰人在亚洲的商业中心。</p> <p class="ql-block">人群中,东印度公司的最好商业代表弗朗西斯科·佩尔萨特(Franciscoe Pelsaert) 站在甲板上,用锐利的目光扫视着船员们,心中隐隐地感到不安。他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航海者,了解海上的危险不仅仅来自风暴和暗礁,还有更可怕的东西:人心的贪婪与背叛。</p> <p class="ql-block">阿德里安·雅各布松(Ariaen Jacobsz)是一名水手出身的船长,他对于公司要求他听命于佩尔萨特管理的决定非常不满,认为佩尔萨特不过是个书生气十足的官僚,没资格对他只手划脚。</p> <p class="ql-block">佩尔萨特的副官杰尔诺·科内利斯(Jeronimus Cornelisz),曾是一名破产的药剂师,是一个挑战传统信仰的极端主义者。在他和善的微笑下面,隐藏着一个叛乱的阴谋。他计划寻找时机,劫持这艘装满财富的大船,建立自己的乌托邦。</p> <p class="ql-block">“扬帆起航!”随着一声号令,水手们拉起巨大的风帆,巴达维亚号缓缓驶离港口,向未知的命运驶去。</p> 风语潮生,意乱心移 <p class="ql-block">商船在大海上航行了几个月,越过了非洲的好望角,进入了广阔的印度洋。随着航程的推进,船上的气氛逐渐发生了变化。</p> <p class="ql-block">首先是食物的问题。虽然出发时船上存储了充足的食物和水,但长时间的航行导致食物开始腐烂,水质变得污浊。士兵和水手们开始抱怨,甚至发生了一些小规模的冲突。杰尔诺觉得时机已到,开始利用阿德里安船长与佩尔萨特之间的矛盾,策反船员加入他的叛乱计划。他暗示佩尔萨特无能,而且荷兰东印度公司根本不在乎他们的死活。</p> <p class="ql-block">“我们为什么要听从那些只关心钱的贵族呢?”杰尔诺低声对船长说,“我们完全可以自己掌控这艘船,成为她真正的主人。”</p> <p class="ql-block">一些士兵和水手开始被他蛊惑,他们对公司的压迫早已不满,而巴达维亚号上载着如此惊人的财富,诱惑力又如此之大。</p> <p class="ql-block">于是,阿德里安船长擅自让巴达维亚号偏离原定航线,进入到澳大利亚西海岸的危险海域。他们计划在航行至澳大利亚西海岸附近时发动叛乱,杀死船长和效忠他的官员,然后劫持船只,驶向未知的海域。不过,人算不如天算,他不知道的是命运正在悄悄地改变着他的计划。</p> 船破浪惊,心机暗涌 <p class="ql-block">1629 年 6 月 4 日凌晨,天空繁星点点,海面上一片寂静。巴达维亚号的船员们大多已进入了梦乡,只有值班的水手们在甲板上巡逻。夜色沉沉,海浪轻轻拍打着船体,发出单调的低语。没人知道,此时此刻,危险正在悄然而至。</p> <p class="ql-block">“左舷发现暗礁!”水手的一声惊叫,划破了黑夜的沉寂。然而,一切都已经太迟了。</p> <p class="ql-block">“轰——” 巴达维亚号的船头狠狠地撞上了暗礁,坚硬的岩石撕裂了船底,海水迅速涌入船舱。</p> <p class="ql-block">沉闷的撞击声震撼了整艘船,甲板剧烈地颤动将水手们从梦中惊醒,他们纷纷冲上甲板。</p> <p class="ql-block">“快!堵住裂口!”水手们疯狂地搬运木板和帆布,试图阻止海水进入。然而,汹涌的海水却无情地吞噬着他们的努力。</p> <p class="ql-block">佩尔萨特迅速赶到,脸色苍白。他知道,这艘船已经无法再航行了,于是大声下令:“所有人,准备弃船!带上能带走的一切!”</p> <p class="ql-block">海水继续灌入,船体逐渐倾斜,惊恐的喊叫声在黑夜里回荡。 乘客们乱作一团地争夺着救生艇,一些水手甚至用刀剑阻挡失控的人群,为自己在小船上保住一席之地。</p> <p class="ql-block">杰尔诺站在人群中,心情无比复杂。他精心设计的叛乱计划还未正式开始,命运却已经替他接管了一切。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这场灾难也许正是他登上权力巅峰的机会。</p> 绝岛无归,权欲新生。 <p class="ql-block">当第一缕阳光划破黑暗,巴达维亚号已经只剩下半截船体露在水面上。280 名幸存者在冰冷的海水中挣扎了几个小时后,终于在西澳大利亚西海岸附近的几个小岛上登了陆。不过,还来不及为逃生庆贺,他们就发现这些岛屿不过是一片荒凉的地狱,这里没有食物,没有淡水,有的只是无尽的烈日与海浪。</p> <p class="ql-block">佩尔萨特知道,他们必须尽快向东印度群岛求援,否则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他于是带着几名船员,乘坐小艇向巴达维亚方向驶去。船长的离开为幸存者保留下了些许的期待,但也唤醒了杰尔诺的野心。</p> <p class="ql-block">环视四周,看到幸存者们虚弱地蜷缩在沙滩上,眼神中充满了绝望,杰尔诺不禁微微一笑,在心中默默地嘀咕着:“这座岛,现在属于我了。”</p> <p class="ql-block">佩尔萨特的救生艇渐渐地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杰尔诺走到人群前,冷冷地对幸存者们说道:“我们现在需要秩序。而我,将是你们新的领袖。” 此时的他已经不再需要阿德里安船长。</p> <p class="ql-block">在这片荒凉的孤岛上,生存的法则即将改变。权力、背叛、血腥、希望,一切将交织在这片绝境之地。巴达维亚号海难不过是另一场更大的灾难的开始。</p> 孤勇逆命,血战荒疆 <p class="ql-block">年仅二十岁的维贝·海耶斯是船上一名普通的荷兰士兵,杰尔诺从他桀骜不驯的眼神中看出他对自己是个“无用之人”,于是派遣他和几十名士兵与幸存者去一个看上去更加荒凉的西墙岛(West Wallabi Island)寻找食物,让他们在那里自生自灭。然而,命运却并不想让海耶斯成为一个无声消逝的亡魂。 </p> <p class="ql-block">海耶斯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深吸一口气。他和同伴们已经在西墙岛上搜寻了三天,他们不仅在岛上找到了淡水泉,还捕到了一些袋鼠和海鸟。这意味着他们至少不会饿死。 </p> <p class="ql-block">“这就是我们的机会。”海耶斯低声说道,眼神中透着一丝光亮,“我们不能等死,杰尔诺要掩盖叛乱,迟早会派人来杀我们,我们必须做好准备。” </p> <p class="ql-block">岛上的士兵们纷纷点头,他们心里清楚,如果他们一味地逃亡,最终只会被杰尔诺的人找到并处决。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反击。 </p> <p class="ql-block">他们开始在岛上寻找石头,并建造一道简单的石墙,作为防御工事,这座石墙也成为了澳大利亚最早的欧洲建筑之一。他们用仅有的木棍、石块和从沉船残骸中找到的武器做成了简陋的防御工事,同时在海岸线布置了哨岗,一旦有敌人靠近,他们便会立刻发出警报。 </p> 以弱搏强,锋芒初现 <p class="ql-block">一个风平浪静的早晨,远方的海面上出现了几只小船。海耶斯眯起眼睛,紧紧盯着那几条船上的人影。他知道,杰尔诺终于来了。 </p> <p class="ql-block">“准备战斗!”他低声喝道,战士们立刻躲进掩体,握紧手中的武器。 </p> <p class="ql-block">敌人踏上沙滩,领头的是杰尔诺的副手威廉·斯尼菲尔(Willem van der Speult),他带着十几名士兵,每个人都拿着刀剑或长矛。他们信心满满,以为只是来这里收拾一群即将饿死的可怜虫。然而,当他们的双足刚踏上西墙岛,一阵尖锐的喊杀声突然响起。 海耶斯的人从四面八方冲出,用石头和木棍猛烈攻击敌人!</p> <p class="ql-block">杰尔诺的士兵们没想到会遭到抵抗,他们在混乱中拼命反击。然而,海耶斯的战士们利用地形展开了游击战,一边躲避锋利的刀剑,一边用石块砸晕敌人。</p> <p class="ql-block">斯尼菲尔见情况不妙,怒吼一声,带着剩下的人狼狈逃回小船,仓皇撤离。 </p> <p class="ql-block">第一场战斗,海耶斯取得了胜利。</p> 微光如炬,凡人亦勇 <p class="ql-block">消息传回到杰尔诺那里,他震怒不已。他从未想过,那些被他流放的“废物”竟然没有饿死还敢反抗自己!</p> <p class="ql-block">他立刻召集人手,组织了一支三十人的精锐部队,誓言要彻底消灭海耶斯和他的同伴。他们带着武器、火把和绳索,准备发动总攻。 </p> <p class="ql-block">海耶斯早已预料到杰尔诺不会罢休,他命令所有人做好战斗准备。这一次,他们不仅仅是为了生存,更是为了自由。</p> <p class="ql-block">黄昏时分,一支战船缓缓靠近西墙岛,火光映红了海面,杰尔诺的士兵们踏上沙滩,刀剑出鞘,目光狰狞。 </p> <p class="ql-block">海耶斯的战士们藏在岩石背后,紧握手中的武器,等待着最后的搏杀。他们的心跳如擂响的战鼓,命运在这一刻被紧紧攥在他们自己的手中。</p> <p class="ql-block">杰尔诺的部队开始推进,试图冲破海耶斯的防线。就在他们进入埋伏圈的那一刻,海耶斯大吼一声:“出击!” </p> <p class="ql-block">石块从高处滚落,木矛如暴雨般射出!</p> <p class="ql-block">经过近一个小时的激战,海耶斯的人拼尽最后的力气,将杰尔诺的士兵彻底击溃。剩下的敌人惊恐地逃回船上,这场血战再次以海耶斯的胜利告终。</p> <p class="ql-block">战斗结束后,海耶斯站在岛上的最高处,望着远方的海面。微风吹拂着他的头发,海浪轻轻拍打着礁石,仿佛在低声诉说着这片土地上刚刚发生过的,一个普通的士兵,在绝境中领导的一场史诗般的反抗。</p> 援船抵岸,审判将临 <p class="ql-block">在西墙岛战役后不久,巴达维亚号船长弗朗西斯科·佩尔萨特(Francisco Pelsaert)带着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救援舰萨尔达姆号(Sardam) 抵达西澳大利亚的海域。叛乱被粉碎,杰尔诺及其手下被俘,等待他们的,是一场血与火的审判。</p> <p class="ql-block">1629年10月,海风呼啸,海浪拍打着礁石,仿佛在诉说着那些死于暴行的冤魂。救援船“萨尔达姆号”降下锚链,在沉船现场的岛礁上设立了海上法庭。</p> <p class="ql-block">审判官由佩尔萨特(Pelsaert)主持,他是一位有经验的商人,也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巴达维亚的高级官员,他拥有在荷兰法律下尽快执行审判的义务。为了毫不拖延地确保审判的权威性,他召集了一个舰队议会,就“侵吞公司财产,海上反叛和滥杀无辜”三项罪名对杰尔诺及其手下进行审判。</p> <p class="ql-block">在简陋的法庭上,光着膀子的水手、衣衫褴褛的幸存者、还有被五花大绑的叛军,被迫直面他们的命运。</p> <p class="ql-block">首先被带上来的是几个地位较低的叛军成员,他们双手被绑,脸上是恐惧的汗水。面对刑讯,他们的意志很快崩溃,指认了杰尔诺为主谋。</p> <p class="ql-block">“杰尔诺·科内利斯,你是否认罪?”佩尔萨特低沉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p> <p class="ql-block">此刻的杰尔诺已不再是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独裁者,他的衣物破烂,脸色苍白,但他的眼神中仍带着一丝冷漠的狂傲。他不否认自己的统治,却以狡猾的言辞为自己辩护。</p> <p class="ql-block">“我只是为了生存而建立秩序。”他嘶哑地说道,期待用这样的借口可以说服审判官。 </p> <p class="ql-block">“在你所谓的‘秩序’下,125人死于屠杀。”佩尔萨特厉声说道,“他们的血是否也是‘秩序’的一部分?” </p> <p class="ql-block">杰尔诺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仍旧不愿承认自己的罪行。他知道,认罪就等同于死亡,但这场审判并不需要他的配合。 </p> 铁血逼供,正义落锤 <p class="ql-block">四百年前的审讯与取证的手段有限,在那个年代刑讯逼供仍旧是广泛采用的有效手段。判官让杰尔诺的那些不愿认罪的手下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中世纪水刑。</p> <p class="ql-block">中世纪水刑是在犯人的脖子上套上一个帆布领套,领套一直延伸到鼻子上方,之后向里面灌水。犯人唯一不被淹死的办法就是不停地喝水,直到再也无法吞咽为止。如此的酷刑让叛军的意志迅速瓦解。</p> <p class="ql-block">我们原计划杀光所有人,占领救援船,然后去建立自己的王国!”一名叛军在惨叫中供述。他的声音在风中颤抖,而听到这句话的佩尔萨特脸色铁青。杰尔诺的野心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疯狂。如果不是海耶斯的抵抗,这群叛军可能真的会屠杀所有人,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商船变成他们的海盗旗舰。</p> <p class="ql-block">事实已经毫无争议,审判进入最后阶段。佩尔萨特在众人面前高声宣布,杰尔诺·科内利斯,及其同伙约二十余人,犯有残忍杀害无辜船员及难民;意图篡夺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商船;计划以武力劫持公司财产并建立海盗势力等三项重罪。</p> <p class="ql-block">最终,杰尔诺被斩断双手后绞死;六名主要叛军判处绞刑,并在尸体旁立下告示,警示后人;两名年轻的从犯因受胁迫和年幼无知,未直接参与谋杀,判处流放。 </p> <p class="ql-block">被流放的两名年轻叛军被遗弃在澳大利亚西海岸的一座荒岛上,任其自生自灭。他们是否活了下来,抑或被野兽吞噬,抑或在饥饿中死去,已无从知晓。但他们的命运成为了“巴达维亚号”惨剧的最后一笔血色注脚。</p> <p class="ql-block">至于阿德里安船长,因为他只参与了策划反叛但没有参与屠杀,最后被送到荷兰受审,没人知道他的结局。</p> 后记 <p class="ql-block">当最后一个叛军的尸体被悬挂在木架上后,佩尔萨特怀着完成使命的喜悦,带着审判记录和海难的幸存者登上了救援舰萨尔达姆号,驶向巴达维亚。在那里,等待他的不是公司的嘉奖,而是董事长冷峻的目光。作为这次航行的总指挥,他要为那艘曾满载财富,却如今已经化作深海幽灵的商船祭旗。</p> <p class="ql-block">他被撤去一切头衔,降级为普通职员,留在了巴达维亚。在1630年9月的某个电闪雷鸣的夜晚,被热带病困扰的佩尔斯特在简陋的床榻上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热量,在一盏油灯微弱的光线中孤独地离开人世。</p> <p class="ql-block">公司很快派人接管了他的职位,清点了他的遗物。巴达维亚的街道仍旧繁忙,船只依旧驶向遥远的东方,他的名字被公司记录在一张冷漠的文书里,然后被丢进档案柜,再也无人问津。</p> <p class="ql-block">粉碎杰尔诺叛乱的年轻士兵维贝·海耶斯被视为一位真正的英雄,荷兰东印度公司授予他军官职位。然而,他的后续人生和最终结局却也被淹没于公司繁忙的业务里,没有明确的记载。</p> <p class="ql-block">倒是澳大利亚人没有忘记他,将西澳大利亚的一座岛屿命名为 “维贝·海耶斯岛”,以纪念他在巴达维亚号事件中的英勇抵抗。</p> <p class="ql-block">“巴达维亚号”的沉船事件不仅是一场航海灾难,更是一场关于人性、背叛与审判的较量。在那片荒凉的岛屿上,杰尔诺的疯狂梦碎,海耶斯的忠诚胜利,而佩尔萨特的审判则成为了历史上最著名的海上审判之一。</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劳拉</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2024年11月 BRIBIE ISLAND</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