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军，一支用拼刺刀力度敲击键盘的部队

贵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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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80年代，计算机开始登上军事舞台，我所在的集团军司令部也购进了10台电脑，用于训练和演习，这在当时的野战部队来说算是先行一步了。

那时的电脑网络才刚刚起步，软件也很少。不能联网并且缺少软件的电脑，充其量也就是台花哨些的打字机而已。可是钱花出去了，电脑光鲜摆上台面了，总得让它派上些用场吧，于是便有了下面记述的事情——

　　这是1986年的秋天，54军集团军在豫北地区进行了一场“首长机关带部分实兵”的演习。本次演习是54军由野战军改编为集团军后进行的第一次战役演习，故被命名为“54.1演习”。演习中来了许多友军的高级军官观摩。指挥所最显眼的位置摆了一台电脑，硕大的台式显示器占据了大半个桌面，可是除了代替油印机打字，其它还很难派上用场。

演戏第二天，首长说电脑比人脑来得快，你们做些战场态势分析判断吧。

这有点让蚂蚁背着大象跑的味道了。首长说“原子弹都造出二十多年了，这点事儿有啥难的嘛？”

演习期间我是集团军指挥所的作训参谋，首长把任务交代下来，不能不办，于是就向操作电脑的通信参谋讨教。通信参谋是刚从理工大学毕业分配到部队的大学生，他说这事儿办不到，就算把他的师爷叫来也办不到。

无奈之下两人只好去请示处座。处座正伏在沙盘上扒拉队标，顾不上搭理我们，只嘟囔了一句：连这点儿事儿都处理不了？笨。

　　实在没辙，于是两个小参谋私下商议，连夜炮制出来了一个诡秘之作……

第三天演习，观摩人员围在电脑前问这问那，眼瞅着电脑打印的一份份作战文书比过去的油印文书漂亮多啦，而且来得飞快，观摩团兴致很高。

好戏还在后头。首长高声说让电脑分析一下战场态势嘛！通讯参谋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装模作样敲打了一通键盘，屏幕上跳动着看不懂的数码和符号，首长解释说这是在输入战场数据呐。

几分钟后，击针式打印机“嘤嘤”吐出两页纸，前边的人抢过去看，哇！是战场态势分析报告嘢！先是目瞪口呆，接着掌声响起。不过也有人凝思不语，眉间写着问号。

其实何止一份分析报告，昨天夜里我熬了通宵写了3份报告，天不亮就让通信参谋输到电脑里了，敲几下键盘打印一份就是了。

　　上图，演习指挥所一隅。几天没睡觉，贵丁胡子拉碴，帽檐积满汗渍。

　　计算机在军事训练中的运用，并不是我们最初想象的那么便捷、平顺、立竿见影，而似乎是一个陌生而遥远的梦。

“改革”在军队，是从军事训练开始的，而训练改革又是从器材开始的，因为这最容易见效，基层部队也都在搞。为了“见效”，开始出现形式主义甚至是弄虚作假的苗头，以致几年后一些顽皮士兵编了一句顺口溜：

“你骗我，我骗你，大家都骗余秋里。余秋里，不知道，还在台上作报告。”

余秋里是当时的总政治部主任，军委副秘书长，协助邓小平处理军队工作。如此说来我也骗了余主任一回，随波逐流，觉悟不高。

演习结束后，首长知道了“战役态势分析报告”的事儿。这天警卫员板着脸跑来，叫我和通信参谋速去首长办公室。俩人提心吊胆赶过去，心想事情穿煲了，弄不好要挨处分了。

喊一声“报告”进屋，两人站得笔直，首长问了很多，沉默了很久，最后叹着气连说几声“不应该啊！” 就让我们走了。

几个月后，集团军请来了华罗庚大弟子谭大新领衔的中国科学院数学所的专家们，并挑选高学历的参谋人员配合数学家，苦苦研究了半年之久，一个打满补丁的“战役作战评估系统”终于出台了。54军这支不需要用作秀、更不需要用做假来包装自己的部队，一旦认准了科技强军的道理，那是要用拼刺刀的力度来敲打电脑键盘的。

　　现在回想当年的这套评估系统，与其说是战役评估，其实也就是海量数据的快速计算而已，离形成人格化的战役评估还差十万八千里。但在当时年代，这可能是国内出现最早、也是最好的同类系统了。

再往后说，即便是当下最发达国家的军队，要想达到诸军兵种战役级别的电脑评估，并形成人格化的文字报告，其难度恐怕并不比登月的事小。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我为军旅生涯中的那次造假而悔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