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孤独

鹿栖白

　　林语堂先生讲过这样一段话：“‘孤独’这两个字拆开看，有孩童，有瓜果，有小犬，有蝴蝶，足以撑起一个盛夏傍晚的巷子口，人情味十足。稚儿擎瓜柳棚下，细犬逐蝶窄巷中。人间繁华多笑语，惟我空余两鬓风。”

孩童、瓜果、细犬、飞蝶，自然十分热闹，可这都与你无关，这便是孤独。

我从不觉得孤独是一个贬义词，相反，我觉得它优美极了，高贵极了，可爱极了。

孤独不是孤僻不是内敛，它是一种心境，耳畔有蝉鸣，盛夏有天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苍茫天地间，惟我独一人。四季轮回辗转，像一首单曲循环的歌，我在绵长的旋律中把酝酿了一整个季度的心绪储藏在春的花蕊里，待它发酵成诗；再把这些发黄的诗篇编织进夏的夕阳里，铺满天边辽阔的远山；在秋萧瑟的风声与枯黄的落叶里，我听到那些抖落的记忆又被一片一片拾起……深藏了一整个灰白的冬季。这，难道不是优美极了？

　　孤独不是与世隔绝、格格不入。而是在安静平和中，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将烘干的花苞投入那只最爱的水杯，看着它在水中洇开淡淡的色泽，花瓣渐渐舒展成春天的模样。于是，读书、写字，与故事里的人物一起悲欢离合、互诉衷肠。看窗前一只麻雀叽叽喳喳欢呼雀跃，又倏地一下飞远，连带爪下细小的尘土都纤毫毕现。若是想说话，就选一个空闲的午后，无风无雨的晴朗日子，与同频的三五好友也可谈天说地，嬉笑怒骂。孤独，是一种抛却世间纷扰后低调的自由。这，难道不是高贵极了么？

　　最爱盛夏绵软的黄昏，父亲把半生故事斟进面前的酒杯，淡红的枸杞肿胀发烫，母亲絮絮叨叨又把半生故事牵出与宿命缠绕。门前某个人家昔年的旧沙发，发出沉重的叹息。角落潮湿斑驳的暗绿苔藓，与经过的蚂蚁在氤氲的暑气里谈论一场盛大的落雨。

看着自己形单影只的身影被拉的瘦长，夹在夕阳的缝隙里，挤压、揉碎，最后同倏然沉下来的天光一起隐没在无边的黑暗，后背潮湿黏腻，脚下是厚重的土地，昆虫开始欢唱、振翅，树影婆娑。

稚子奶声奶气的欢笑像一束光照亮了深蓝的夜，于是星星亮起了灯。我看着眼前似乎永不知疲倦的热闹，总是会想起，她从步履蹒跚、摇摇摆摆到如今蹦蹦跳跳着丈量这个世界，那是我深爱的孩子。

你再看那孤独，是不是可爱极了？

　　孤独教会我用睫毛迎接漫天飞雪，在晨光里辨认风的重量，将周围环境的喧嚣酿成独酌的月光酒。我忽然懂得，所有遗世独立的姿态里，都藏着与万物相认的暗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