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信

路过

外婆供在后院檐角的观音像，

原是从旧居老宅拆下的石雕。

水月法相在青苔里浸了半甲子，

倒比新刻的更见慈悲。

总疑心那些斑驳痕迹，

是观音自己长出来的皱纹，

让人间烟火，

能攀着她的眉梢，落脚。

前日暴雨冲垮了丝瓜架，

月光倒灌进残破的檐角。

水月观音的衣褶突然泛起青瓷光泽，

石雕竟在积水里化出倒影。

外婆说这是观音借雨水濯足，

我却看见，

她宝冠上的摩尼珠凝成露水，

一滴一滴往陶钵里落，

那钵原是用来接檐漏的。

三更起身添灯油时，

发现观音的玉净瓶，

斜插着半萎的野姜花。

晨露在花瓣上抄写《心经》，

蚂蚁驮着经文排成发光的队伍。

外婆将供果换作新鲜莲蓬，说：

“菩萨吃的是意境，不是果肉。”

剥落的莲子坠入积水，

每个都化作小月亮，

浮在观音的千幅裙边。

今早替她拭去颊边鸟粪，

石像忽然渗出檀香气。

外婆笑说观音嫌我手重，

我却觉得是，

三十年的香火熏进石髓里了。

檐角蜘蛛在法相掌心结网，

经纬间缀满朝露，

竟比大殿里的七宝璎珞更庄严。

暮色漫过观音左肩时，

石雕与倒影恰好连成圆满。

外婆往积水掷了枚菩提子，

说要看涟漪何时止息。

我们等到月出东山，

水面依旧漾着细密年轮，

原来观音的倒影，

比石头更早懂得不坏不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