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父亲一生自立，羞于求人，所以他努力地自理到九十岁。在此之前，除了生病住院，他都自己处理事情。我甚至多次看到他缝补自己的袜子，笨拙而专注。</p><p class="ql-block"> 不能完全自理，是2017年6月一场重病以后的事。父亲似乎一步就跨进了风烛残年的老境，从此离不开我们的扶助。</p><p class="ql-block"> 二、剃须修甲的那些事</p><p class="ql-block"> 跟害怕剃头洗澡一样，父亲也有点怕剃须修甲。然而他是一个讲卫生爱干净的老人，所以在不得已而需要我帮他处理这些事的时候，他还是很愿意配合的。</p><p class="ql-block"> 我知道父亲为什么怕剃须。他的胡子不算浓密，但是长得快，上能稀稀拉拉长到鬓角，下能疏疏落落长到喉结。所有的胡子都长在他因老瘦而皱巴巴松韧韧的皮肤上。特别是上唇的胡子，因为没有牙齿的缘故，嘴唇瘪陷，加上父亲常年清涕不断，那位置就更是粘粘乎乎的了。这种状况，对我而言，只是增加了些许剃须的难度，而对他而言，一会要侧头，一会要仰头，一会还要憋气鼓唇，所以是一件很费体力的事，而他，最缺乏的，就是氧气和体力。</p><p class="ql-block"> 因为害怕，所以总是能拖就拖。父亲那种情况，剃须刀一贴脸就像粘在皮上似的，刮动时走的不是刀而是皮，所以原本就难处理。胡子长了容易打弯倒伏，剃起来就越发困难而费时。所以我不会让他拖太久。每见他胡子长了，我就会以种种理由鼓动他剃。“爸，胡子长了，帮你剃胡子好吗？”。“怎么?又要剃胡子啊？”，父亲一脸无辜和疲惫。“你的胡子这么长了，再不剃，就会夹刀，很痛的！”，我一边比划个长度一边吓唬他。“剃了胡子很干净，你不是最讲卫生的吗？”，“胡子一剃，年轻十岁，帅极了呢！”。父亲知道我在逗他，便笑了。剃须，也就任由我了。</p><p class="ql-block"> 于是，我歪着头侧过身，将一只手贴在他脸上，用拇指和食指舒展开他的皱皮，再用另一只手拿着剃须刀在撑开的这片皮肤上反复刮剃，一片剃干净了，再如法炮制，开辟、打扫下一片战场。</p><p class="ql-block"> 如果说怕剃须是因为累的话，怕修甲就是因为疼了。不知什么原因，父亲的手指甲和脚趾甲都有点畸形。它们大多不是被修剪成一道弧线，而几乎都是一条直线。我猜想，很可能是父亲近十几年来修剪它们时已经没有了求完美的力气和耐心，所以每次修剪都只是把更好剪也就是最突出的那部分剪掉，便匆匆了事。这就导致两侧的甲片逐渐陷埋在肉里，越发难弄而不弄了。特别是他的两个脚拇趾，可能因为甲片较厚而修剪它们时又最要躬屈身体，十分费力，所以两侧甲片埋陷的情况最为严重，不仅埋陷得很深，而且在肉里卷起来，搞得一片趾甲如一个前窄后宽的梯形硬邦邦地翘覆在那，连脚趾都跟着变形了。</p><p class="ql-block"> 我这摩羯座的性子最看不得敷衍。所以帮他修甲，我是肯定要把他的那些藏在肉里的甲片翻出来剪掉，并将指甲修剪成一道漂亮的弧线的。</p><p class="ql-block"> 为了不剪到肉，就得会用刀，并循着先中间后两边的顺序进行。首先，用指甲剪的下半刀片靠近并压迫指甲下的肉，将它别逼在下半刀锋以外，再跟进上半刀片，然后果断用力剪开突破口。有了中间的突破口，就可以进攻两边了。这时，因为指甲已被肉包裹，所以要略略的改变一下刀法。将肉别压在刀锋之外的技法是一样的，所不同的是，这时只能用指甲剪的一侧探进突被口，然后按照胸中早成的弧线边撬边进刀，边进刀边剪，直剪到指甲一侧的最边缘。这还不算完，非要顺带着把卷藏在指甲和肉隙里的陈年污垢掏空剔净了，我才肯收手。</p><p class="ql-block"> 知道父亲怕疼，帮他修甲时，我是十分小心的。每下刀之前，我都会先用一些轻力，然后问他会不会疼。他摇头或说了不疼，我才会用力剪下去。极少的时候，进刀深了，就难免有点疼，每这时，父亲就会抽动一下，瞪我一眼，嚷嚷一句：“绞到肉啦！”。我则抱歉地笑笑，赶紧帮他搓一搓揉一揉，他也就不作声了。</p><p class="ql-block"> 多年前送给父亲的剃须刀已经有点钝了，这也是导致剃须不适的一个原因。该给他换把新的剃须刀了。而我心目中指甲的弧线也因为严重的畸形还远没有达到完美的程度。</p><p class="ql-block"> 希望他能有很长的时间享用新剃刀，也希望他能给我足够的时间，以实现我心中完美的弧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18.08.05</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