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记忆:鱼粉街的旧时光

吴蓉辉

<p class="ql-block">车子在中仑村的柏油路上行进,虎皮房在阳光下泛着金黄。这些石头房像是从地里长出来似的,方方正正,挨挨挤挤,把整条街都占满了。我摇下车窗,海风裹挟着熟悉的腥咸扑面而来,却少了记忆里那股浓烈的鱼粉味。</p> <p class="ql-block">中仑“鱼粉辅料街”还是那条街,但不是记忆中的街。记得小时候,这条街石板路上女人们坐在店铺门口,守着磅秤,身后是堆成小山的麻袋。那些鼓鼓囊囊的麻袋里,装的就是让整条街都充满浓郁气味的鱼粉。</p> <p class="ql-block">我那时最讨厌放学走这条路。夏天太阳一晒,鱼粉的味道越发浓烈,熏得人头晕。我和小伙伴们总是捂着鼻子,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飞快地窜过这条街。有时调皮的男生会故意深吸一口气,然后做出一副要晕倒的样子,逗得我们哈哈大笑。有时他们会趁人不注意,抓一小把鱼粉撒在女生的辫子上,气得我们追着他打上半条街。</p> <p class="ql-block">其实鱼粉是个好东西。爸爸曾告诉我,鱼粉的味道,就是大海给土地的礼物。这些用小鱼小虾磨成的粉末,能让鸡鸭长得又快又壮。上世纪60年代,洞头人开始尝试用土法子加工鱼粉。那时候,渔民把卖不出去的小杂鱼晒干磨碎,没想到竟成了宝贝。到70年代后,鱼粉厂像雨后春笋一样在岛上冒出来。渐渐的,做鱼粉生意的各个腰包鼓鼓。鹿西乡那边还引进了外国机器,生产的“海帆牌”鱼粉在全国都得了奖。</p> <p class="ql-block">我家宿舍楼一楼,有爸爸单位的一间神秘的化验室。我常常站在门边看里面的叔叔阿姨摆弄那些亮晶晶的玻璃管。他们把鱼粉倒进试管,加入各种颜色的药水,有时候试管里的液体会突然变色,像变魔术一样。我最喜欢看他们用显微镜,透过那个小小的圆孔,能看到另一个世界。</p> <p class="ql-block">记得有个化验员阿姨特别和善。有次她正在用PH试纸测酸碱度,我眼巴巴地望着,她就撕下一小条给我玩。我把试纸沾了口水,看它变成橘黄色,高兴得手舞足蹈。后来阿姨经常给我一些用过的试纸,我就像得到宝贝似的,把它夹在课本里当书签。</p> <p class="ql-block">冬天是鱼粉加工最忙的季节。路边经常铺满各种小鱼小虾,鱼粉厂的大烟囱整天冒着白烟,空气中弥漫着蒸煮鱼虾的咸腥。放学路上,我们有时偷偷溜进厂区,看工人们把成堆的小鱼小虾倒进大铁锅。热气腾腾中,工人们的剪影像皮影戏一样在雾气里晃动。慢慢地,那些小鱼小虾变成独特的鱼粉味。尽管气味很刺激,但是大人们说,这就是大海的味道,是钱的味道。</p> <p class="ql-block">90年代末,鱼粉厂的烟囱冒烟的日子越来越少。先是小厂关门,后来大厂也撑不住了。于是,曾经热闹的中仑鱼粉街也跟着渐渐安静下来,店铺一家接一家关上大门。</p> <p class="ql-block">如今这条老街上,石头房还在,木门换成了合金门,不见店里的女主人们,我也不必捂着鼻子快步走过。路过的年轻人不知道:这条普普通通的老街,曾经飘散着洞头最鲜活的海的气息,记录着一个产业的兴衰,更承载着这一代人与海洋最亲密的对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