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地铁在隧道里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我数着对面车窗上倒映的陌生面孔,他们的五官被速度溶解成流动的色块,像极了昨夜在酒吧打翻的鸡尾酒。手机信号忽明忽暗,如同某种垂死的水母,在深海里吐出最后几个苍白的呼吸。</p><p class="ql-block">我习惯在便利店买关东煮时多要一勺汤,看那些漂浮的油花在纸杯中聚散。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灯光总是太亮,照得人的影子像被钉在瓷砖地上。某个加完班的凌晨三点,收银员忽然说:"您上次问的蓝莓酸奶到货了。"我这才惊觉,原来连机器都在默默记取我们无意识的呓语。</p><p class="ql-block">出租屋的抽屉里积攒着各种票据,电影票根上的字迹被体温磨得模糊,药房收据上的保质期早已过期。整理房间时翻出学生时代的素描本,铅笔勾勒的石膏像在岁月里褪成灰黄,唯有空白处的涂鸦依旧鲜亮——那是用荧光笔写的方程式,像一道通往未知次元的密码。</p><p class="ql-block">梅雨季节的周末,我常去咖啡馆临窗的位置。雨水在玻璃上织就的蛛网中,无数个自己正在坠落。邻座的情侣共享着同一副耳机,他们的笑声在爵士乐里碎成晶莹的糖粒。我突然想起初中物理课做过的棱镜实验,当所有光都被拆解,最纯净的黑暗里反而藏着彩虹的胚胎。</p><p class="ql-block">有时会在自动贩卖机前驻足良久,硬币在投币口旋转的声响,像极了童年转动的万花筒。那些尚未被选择的饮料在铁柜中沉默,它们的保质期比我更清楚时光的重量。直到某天发现,易拉罐上的生产日期已经跨过了三个春天。</p><p class="ql-block">深夜刷到大学同学的动态:她在极光下举着测量仪,雪地靴的齿痕在照片边缘若隐若现。我熄灭屏幕,看见自己的瞳孔里浮动着电子海洋的余晖。想起二十岁那年在天文馆,解说员说有些星星的光芒抵达地球时,星辰本身早已坍缩成黑洞。</p><p class="ql-block">但某个起风的傍晚,我在晾衣绳上闻到阳光烘焙过的棉絮气息。楼下阿婆晒的陈皮正在发酵,酸甜的分子乘风攀上六楼阳台。远处工地的塔吊缓缓转向,钢铁长臂划过暮色,如同巨型钟表的指针。这个瞬间突然明白,迷茫或许是种奢侈的悬停,像种子在破土前漫长的屏息。</p><p class="ql-block">此刻我坐在末班电车上,手机终于捕捉到断续的信号。通知栏里跳出二十年前的自己发来的邮件:那封写满问号却忘记附上地址的漂流瓶,正在数据洪流中固执地闪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