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总是盼呀盼呀，桐花开，天气就不冷了！</p><p class="ql-block">喧嚣的春日里，野樱绽放，欣欣然迎来桃花红，李花白，杏花粉，“梨花枝头层层雪”。黄艳艳的迎春开了，紫色的白芨来了，层层叠叠的灯台树层层叠叠的白。山野里红脸的侧耳根早就挖过了，白刺尖的嫩芽也采了，就是刺笼苞也被不怕刺的我掰回了家。林边的蕨菜也没能逃过我的慧眼。好吃又好看的树莓，小小的白花刚刚开过，像小珊瑚珠攒成的小球，酸酸甜甜还是梦！铺天盖地的金黄油菜花去了不知道的地方，突然之间一片泛灰的绿浮上这片醉绿的海。春天好似不经意间打翻了硕大的调色盘，曾经的姹紫嫣红让位给了深深浅浅又层次分明的绿。</p><p class="ql-block">水波微漾的层层梯田，春水咕噜噜地冒着，桐树光秃秃的枝干终于收到春天迟来的讯息。蛰伏一冬的嶙峋树干，一夜之间捧出万千白色的精灵，在阳光下，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什么可喜的小秘密。据说桐花乃“清明节气之花”，最早在《周书》记载：“清明之日桐始华”。说道清明，记忆里有一种毛茸茸的清明草还可以做粑粑，貌似今天的青团，好吃得很。我尤其喜欢李商隐的“桐花万里丹山路”，霎时在我们眼前勾勒出桐花漫野的美丽画卷。绚烂至极的桐花让我们重温一遍春的烂漫，又恬然为春封缄。桐花，你是专为别春而来的么？</p> <p class="ql-block">坦率地说，我喜欢这美丽的花儿，花仓下淡红色的脉纹，仿佛美人凝脂下隐隐的血管。夜来风雨声，一朝花满径。桐花啊，在晚春的风中悄然“落红”无数。我用脚轻拂这遍地的桐花，不知不觉竟然呈现一颗硕大的“花心”。原来桐花也有一颗渴慕幸福的心？</p><p class="ql-block">桐花花色娇艳，花形漂亮，花味淡雅，是我童年最喜爱的花。真正的“童花”哩！我想摘一朵簪在奶奶的发间，勤勉一生的奶奶都没有一件首饰。可我刚刚摘下花儿，花柄处就有黏糊的液体溢出。不小心弄到衣服上，一会儿功夫就黑乎乎的，连手上也是难看的黑，还洗不掉。对臭美的小女孩来说，自然是讨厌的！想送花给奶奶的愿望也搁浅了。也曾因此恨过桐花。现在想起来，也许这黑黑的黏液是美丽桐花的自我保护，没有自然绽放，自然凋谢的桐花，何来满树的桐果呢！遗憾的是，我终究没能为苍颜白发的奶奶别一朵花儿！</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没有胶水，我们不小心把作业本呀，课本呀撕坏了。就从树上摘下嫩桐果，用刀切开。让难闻的桐油做黏合剂。桐油不孚我望，书页被黏上了，我也就原谅了它难看的黑色。也可以摘桐叶包个什么东西的，毕竟大大的桐叶太实用。在没有塑料袋的年代，凡是大的叶子都承担过包食物的重任。芭蕉、芋叶、桑叶......如果适逢哪家办喜事，家门外的大片叶子都是为我们包圆子、酥肉、滑肉准备的哩！</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只是去摘桐叶时，记忆中总会掠过老爸讲的桐叶封弟的故事。周成王与弟弟叔虞玩耍时，将桐叶剪成玉圭形状，戏言封其为唐侯。史官当时就把这件事记录下来了。事后，成王想反悔，周公严肃告诫成王："天子无戏言"，你贵为天子，言行需为天下表率，否则失信于民。最终成王正式封叔虞于唐，史称唐叔虞。叔虞治理唐国卓有成效，其子燮继位后改国号为"晋"，成为晋国起源。后人修建晋祠纪念叔虞，山西简称"晋"亦源于此。因为这个故事，对说话颇多了几分敬畏：“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其实，饭也不可以乱吃的呢！</p><p class="ql-block">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我可是记忆犹新呢！大概上初中那会儿，有天早上我居然用桐油炒韭菜。当时只觉颜色深，上桌挟上一箸，入口，那份苦涩直入骨髓，吐都来不及。早起的老爸闻声而起，仔细一辨判定是桐油。幸亏我吃得少，才没有中毒之虞！不过，这味儿，和肥皂颇有相似之处。小时候，我把肥皂当成桃片糕，狠狠地啃过一大口，那味道便终身难忘矣！</p> <p class="ql-block">我所第一期盼的乃是秋末冬初，一树桐叶丛中寻觅暗黑色的老桐果，一个个摘下来，用小背篓一次又一次沿窄窄的田埂背回家。在屋角堆成一堆，沤上十来天，待外壳腐烂，除去外皮，央求奶奶剥出里面黄褐色、肖板栗样的种子，俗称桐子。再在太阳底下晾干，高高兴兴收起来，和奶奶一同背上桐子，还有别的草药，上街卖到草药铺。我用卖桐子的钱，买过一件花的确良衬衣，美了我整整两个夏天哩！这可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p><p class="ql-block">奶奶最是博学多识，田埂上的夏枯草、侧耳根、车前车都是猪口夺食的好药。阴冷潮湿的竹林下会有血浸草、过路黄、山慈菇。山林干干的岩畔会长花生藤、淡竹叶、铁爬汉……这每一样，只要人不懒，都可以换成兜里叮叮当当，惹人钦慕的巨额零花钱。完全可以从木城上街买到下街，什么甜果子、水果糖、丝丝糕、甜皮花生啊，也可以花两分钱租一本小人书，购买一个快乐的午后……甜甜的童年，烂漫桐花引出无尽的富足。</p><p class="ql-block">当然也有苦涩的记忆，听说枇杷叶可以卖钱，奶奶陪着我们姊妹采摘、晒了足足三背篓枇杷叶。我们祖孙仨高高兴兴背着去收购站，工作人员冷冷地告诉我们“早不收了！”奶奶央求也没用。我们只得背着沉沉的背篓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街上的糖果、甜水似乎隔着一层雾。后来，还是奶奶反复央求街边一户人家还，才无偿要下我们的枇杷叶。我们背着空空的背篓回家，连同空空的衣兜，空空的肚皮。</p> <p class="ql-block">又是一年桐花开，怀念我那有奶奶相伴的饥馑与富足的童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