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色曾经扮靓过百姓生活

老右玉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ff8a00">工农袋色宽7厘米长8.8厘米上世纪70年代</font></b></h3> <h1><b> 我们五零后出生的人们都知道,新中国初成立,国家没钱,老百姓的日子过得一样恓惶,全国人民崇尚节俭之风,穿衣戴帽“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为人所共识,如此,专供百姓染衣染布所用的“放羊”“养鸡”等染料袋色便诞生了。<br> 在我记忆中,像母亲辈的家庭主妇们,过去每个人手上都抬裹有三五袋“放羊”“养鸡”袋色,腊月里给家人拆洗衣裳,对掉色过分的衣服面料,饭锅里添两挂勺水,加一袋染色,搁适量盐,搅拌均匀,再把面料放入,约煮半个钟头后捞出,然后清水盆里漂去浮色,经过上述工序,拆洗过的衣裳,虽旧如新。因染色过程中,离不开煮制,所以庄户人们便把染料称之为“煮色”。<br> 在计划经济的年代里,扯布光有钱不行,还需布票。我父亲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曾在乡里当过秘书,负责各类票证的发放,听他说,那时候一口人每年一丈四尺布票,小孩出生头胎一丈五,二胎以上一丈,结婚一对夫妇一丈四,死亡一人一丈四。发给人们的布票远远满足不了实际需要。因此,当家人搁共穿不上一条新裤子,甚至家中死下人孝子贤孙戴不上个孝帽子,孩子结婚缝不起一床新被子。<br> 素日里,村里男女老少穿衣都是老虎下山一张皮,春季里棉衣拆成夹的,夏季里夹衣拆成单的,深秋找出里子再恢复成夹衣,冬季里夹衣里再续上旧棉花……还有孩子们多的家庭,哥哥的衣服小了,替下后弟弟穿;姐姐替下的妹妹穿,就这样雀儿顶蛋轮换着穿。但不管季节转换也好,大小人替换也罢,主妇们总要用“煮色”把旧衣服染“新”了,让家人们在不同的季节里穿上不一样的“新衣”找到不一样的感觉。<br> 我们那个时代的人,小时候所穿衣颜色十分单调,除了主腰子人们为了避邪穿红的外,其余多为黑、蓝、灰。因人们衣着单调,“煮色”的品种也不多。所以“煮色”总是与人们的生活质量密切关联的。另外,它们也总是随着时代的变化而不断变化的。文革期间,全国崇拜解放军,国防绿成为大众衣服的流行色,社会上的青年男女,大多身着青一色的国防绿制服,那时候大姑娘们也不留辫子啦,均为时尚的小平头,她们不爱红装爱武装,穿的都是“假军装”,如若出工跟在她们后面,根本分不清前面的人谁是男谁是女。真正的军服更是年轻人追捧的梦想,如果你能拥有一件四个兜兜的军官服,周围的人肯定对你刮目相看,即便光有一顶解放帽,也比别人牛三分。我记得当年当兵的表兄探亲时送给我一顶解放帽,那时我当民办教员,除了到联校开会,平时根本不舍得戴。<br>  曾在乡下站栏柜的锁孩岗(哥)跟我说过,当年由于国防色的流行,山西省革命委员会商业局生产资料公司经销的“工农牌袋色——直接军绿”也随之成为供销社的畅销货,后来它的价格翻了倍,由六分涨到一毛二,村干部们以及乡下的一些熟惯人纷纷跟他打招呼要买这东西。</b><br></h1>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ff8a00">工农袋色直接军绿使用说明</font></b></h3> <h1><b>  拆洗衣服,煮布染衣,平素里有的女人们也做这营生,但不是很多,一是山区里水不充,再是大集体时,女人们春种、夏锄、秋收根本就没个消闲的空儿,没有正当理由生产队长连半天假也不批你,还有那时吃粮是与工分挂钩的,即便准你假,你也误不起工。因此,做针线,浆染衣物,女人们多数情况下都在冬闲季节搞。<br></b><b> 过去,庄户人手里很少有现票子,要有的话,也是过年圪锯上个克郎猪,或杀上个羊羔羔,自家舍不得全吃,变整几个现钱,应垫年节里的一切花销,平素买个碎小东西,唯一指望便是掏鸡屁股。我记得十分清楚,每当腊月里,母亲拆洗衣裳,短下煮色,就给我拿两三颗鸡蛋,打发我到村里代销处去买,一颗鸡蛋可好能买一袋煮色,一袋煮色,可染出一件鲜艳的衣服面料,总共花三四毛钱,全家人大年三十便可穿出靓丽的“新衣”。</b></h1>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ff8a00">放羊袋色长9厘米宽6.5厘米上世纪50年代</font></b></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ff8a00">放羊袋色直接煮兰使用说明上世纪50年代</font></b></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ff8a00">工农兵袋色使用说明上世纪60年代</font></b></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ff8a00">工农兵袋色长9厘米宽6.6厘米上世纪60年代</font></b></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ff8a00">养鸡袋色宽6.5厘米长9厘米上世纪60年代</font></b></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ff8a00">养鸡袋色使用说明上世纪60年代</font></b></h3> <h1><b>  在缺衣少穿的年月里,乡村里的主妇们动脑筋,想法子,凭借一双灵巧的手,把碎铺尺(小布块)弥接成大布料,将灰眉处眼的旧衣服,通过煮染整戳成亮莹莹的新衣裳,在她们眼里就没个没使受的东西,那怕是煮色的一个包装袋,她们觉得花生生好看,就将它掖挽进书里头,即便是放完颜料的一个广铁桶桶,她们也会抬裹起,日后用于放置一些怕潮的纸单单,或用作调料盒,装一些花椒大料。并且这些包装品个别的还不是她们手上使唤完的,而是老一辈传下来的。<br></b><b> 早在十年前,我在大磁窑村刘老太太柜顶上发现了一个百事如意牌儿的颜料盒,老人说,这还是婆婆手上早年留下来的东西,旧社会,她家老爷爷是村里出名的烧窑老师傅,技术好,挣的钱不少,他不光好喝一口烧酒,连穿衣裳也比旁人讲究,那时候人们普遍穷,逢年过节做衣裳,买上几丈白笨布,把莜麦秸烧成灰,用麦秸灰染布,而他家老爷爷概惯儿是托口外的缸贩子,从绥远往回捎颜料,他买小包装的煮色也很少,搁共买得是大铁桶,买的那种颜料,不光色气好,那铁盒盒也袭人,加上老奶奶成心,用完颜料的盒子也大部分保存下来,后来又传返到我的手上。那时候本人已经迷上了老物件收藏,我也不记得给了老人多少钱把漂亮的颜料盒买了回来。</b></h1>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ff8a00">松美牌煮青宽7厘米长10.5厘米山东华德颜料厂无限公司监制 民国</font></b></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ff8a00">百事如意牌颜料盒高14厘米宽6厘米长10厘米裕庆颜料厂 民国</font></b></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ff8a00">裕庆颜料厂产品介绍 民国</font></b></h3> <h1><b>  我大概知道,染料可分两类,一种是天然的,另一种是化学的。我从有关资料得知,解放前,人们使用的多是天然染料,而建国后,人们使用的染料100%是化工原料。化工染料它可实现工业化批量生产,具有成本低,品种多,色泽艳丽,性价比高等特点。而天然染料,它要从植物、动物、矿物中人工提炼,加工难度大,生产周期长,因而价格相对较高,但它的色泽鲜艳,稳定性好,长久不易褪色。<br></b><b> 在我记忆中,庄户人染衣裳从来使焕不起纯天然染料,唯一例外的是有的女人给娃娃缝主腰时,另外在煮红锅里加一小撮儿朱砂,据说,加进朱砂成分染出来的主腰,可使颜色红的耀眼,再是小孩穿上这样的主腰不生病。在民间传说中,朱砂具有避邪作用。2017年5月4日,我曾到王老沟村,就过去画匠使用矿物质颜料画庙宇画围墙的有关情况,专门采访了张氏画匠的第三代传人——张国旺,他不仅为我详细介绍了矿物质染料的特性,并且在我离开他家时,还送给我一包清晚期的朱砂颜料,他说旧社会老一辈画匠经常会用到朱砂这种颜料,尤其是白事宴地里,画符少不了它,人们都宾服它有避邪功效。</b></h1>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ff8a00">朱砂一钱 苏州老姜思序堂主人制清代</font></b></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ff8a00">朱砂外包装宽5厘米长7.5厘米清代</font></b></h3> <h1><b>  我姨母王桂梅做的一手好针线,她十五岁嫁到西石仁坡村,她生前常跟我说过,过去的村里人都可好啦,只要是本村当院,夹壁邻友,谁家有个事底事情,大家都乐意帮忙,比如王家要起墙碹窑,尤其是在合碹的那一天,大清早起,村里的男人们都会冒下自家的营生去攒忙。再如李家儿子要准备结婚娶媳妇,村里针线好的巧媳妇们,便会提前自觉地上他家,揽承缝结婚衣裳和装新行李。姨母说,本村大财主周业,儿子娶媳妇,我给人家承揽了新媳妇新女婿做装新鞋,因为衣线颜色不全,事主专门打发人下了一趟大同,买回十几扭白衣线和各色各样的小包装颜料,听说颜料的价格不便宜,到底钱花在那儿那儿好,人家那颜料染出来的线,亮莹莹,明拽拽不掉半点儿色气,我给做了两双龙凤鞋,连明昼夜赶趁了半个月,做出的营生事主挺满意,要给我五块白洋作为酬谢,可我连一纹钱也没要,倒是最后剩下的衣线和颜料事主全都送了我。<br></b><b> 后来,姨母病逝,我去打发她,二姨兄在清理她的遗物时,我竟在一个小木盒里发现了红、绿、蓝三包矿物小颜料,这小物品是不是还是当年周家送她的,无人能说清楚,我将颜料放到手心,仔细瞅端了半天,我判断它们的存放时间肯定超出百年,作为姨母留给自己的念想,我把它带回了家,遗憾的是几经搬家折腾,丢了两包,如今只剩二青一包。</b></h1>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ff8a00"><b>二青染料外包装宽5厘米长7.5厘米清代</b></font></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ff8a00">二青染料一钱 苏州黄徽堂监制 清代</font></b></h3> <h1><b>  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的生活条件不断得到改善,新成家的年轻媳妇们,对我说的浆洗煮染衣裳便成了天方夜谭,她们赶上了好时代,不光用不着再为男人孩子考虑煮染旧衣衫,连针线活儿也用不着她们再做啦,只有手机里有钱,不用出门,网上便可为全家人买到合体的衣服。如今,无论是矿物颜料,还是化工染料,这些东西在平民百姓家里早已绝迹了。因此,我手上留存的这红蓝两包矿物颜料便显得十分珍贵。现在,在乡下要找一包矿物颜料,那简直如同大海捞针一般,即便想寻一袋“养鸡”煮色,那也十分不易。但人们也不用小瞧这些没分量的小玩艺儿,它们在过去相当长的岁月里,不管是一钱矿物质染料,还是十克“放羊”煮色,都发挥过大作用,是它们曾经扮靓了我们老百姓色彩斑斓的幸福生活。</b></h1><div><b>2017年6月6日于右玉</b></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