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风景线：刨茬子

郑旭东

春天风景线：刨茬子

“清明忙种麦，谷雨种大田”。早些年，农村从现在就忙了：刨茬子，打茬子，捞地等，“抱着暖瓶，领着狗，锁头看家，人全走。”满地里是人。虽然地还没有见绿，那热火朝天闹春耕的场面，构成了春天田野里一道靓丽风景线。

咱东北这地方大田作物主要是高粱、苞米，它们占种植作物的百分之九十以上。东北人有个习惯，不像南方人那样秋天刨茬子，这地方刨茬子的活都在春天地刚开化以后。刨茬子，打茬子，捞地，种地，铲地…….活计一样接一样，一直忙火到老秋。有生产队那阵子，是社员们统一集体刨茬子，由打头的领着，每个人一条垄，一个跟一个。一个队都几十个老力，那劳动的场面很是壮观的，几十号人举起的刨锹几乎同时落下，一步一棵，比查数都快，不但刨的快，而且质量好，你不细心看，看不见刨的印，还以为没有刨下来呢。当你用手去薅，茬子正好在根须与主干连接处断了。

打远处看，刨茬子，和天空飞的大雁差不多，一会排成“人”字形，一会又变成了“爱克斯”形，看庄稼汉刨茬子，你会感受到力量之美，男人的阳刚之气，是一种力与美的结合。

歇气了。大家伙儿撂下工具，随便找个高地儿，有的屁股往镐把上一坐，掏出一块纸，捏出一点儿烟，捻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在唇边一舔，卷成了一支老早烟，擦着火柴，烟雾缭绕起来；有的找个平坦的地，用木棍画出“五道”来，“土垃咔”当棋子玩了起来；活蹦乱跳的小伙子有使不完的力气，开始摔跤，撵“大眼贼”………欢声笑语，大家丝毫都没有累的感觉，就这样他们一天天把太阳从东方拽到西方，在烂慢的晚霞中，乐呵呵地走进炊烟袅袅的家。我真的好羡慕他们，原来这就是农民的幸福。

刨茬子对我来说是最难捱的劳动。我家是非农业户。家里没有干农活的工具。念完书参加生产队劳动，头一年春天的活就是刨茬子。我学着别人做刨茬子工具的样子，把“扒火的锹”绑在一个锄杠上，跟着大家就去刨苞米茬子。苞米茬比高粱茬难刨，苞米秧儿粗，根部更粗，根系又发达，想一镐两镐地就解决问题，对没有一把子大力气的人来说，绝不是件易的事。在地里刚刨了几十步远，我的力气就用没有了。“查边”的队长喊住了我，臭骂我“打茬管”。

“打茬管”就是没有把茬子刨下来，把上面的苞米杆的根刨下来了，这是刨茬子最忌讳的。因为，茬子刨不下来，犁杖没有办法趟进去，容易“偏伤”，地不好种的。我也挺犟，按照“查边”的队长教我办法，使足所有的力气刨完了一垄。到地头一看手掌，已经起了好几个大泡。

中午，别人都回家了，我的任务还没有刨完，我没有回家，想利用中午的功夫把被别人拉下的活撵上。刚刨了一会，不知道怎么了，躺下地上就睡过去了。朦朦胧胧，隐隐约约，听见有动静，我坐了起来，猛然间，看见在我的垄前面有一个姑娘在刨我的垄上的茬子。这个人的身影我不熟悉，她是谁啊？我急忙走过去，原来是她？“查边”的队长的妹妹“五丫子”。

“你啊，读书写字都行，哪是干这个活的人，你看看你的刨锹……快回去吃饭吧……”。她红着脸，露出两颗白白的小虎牙。她告诉我，听哥哥说我的一切了，她就来了。当时我只说了一句话：“这天的工分给你了……”

我热泪盈眶一步三回头地往家走去。如今她刨茬子的身影，还留在我的脑海里，那是永远不会褪色的美丽。

　　

自从那天刨一上午茬子后，我就没有继续干这个活，改做了一个人赶两个马耢地，压辊子的活。这些都是比较轻巧的活，白天劳动，晚上我给报社，电台写新闻稿，写诗歌，散文，我鼓励自己：都说我不是干庄稼活的料，我一定要变为另一块料。

那时候的年轻人，心里都有奔头，社会也让你有实现自己的奔头环境。现在想起来，我真得感谢帮助我度过农村最困难时期的好心人，我亲爱的老队长，“五丫子”好妹妹，邻里屯亲的叔叔大爷，哥弟姐妹们，你们是农村里最美的人，最可爱的人，最靓丽的风景。

如今，农村基本实现了机械化，茬子在秋天就用机械搅碎还田了，很少能看见刨茬子的风景了。农民已经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了。有的人说现在的农村“农民是个爹，干活用机械，不交农业税，种地给补贴”。

几千年的中国的农民赶上了好年代啊！是啊，他们付出得太多太多了，得到的却是很少很少的，我一生最喜爱的人就是——农民。

让我这篇文章告诉未来人吧：曾经的，也是最美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