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衣服

果农

　　要过年了，往昔总是匆匆奔向商场选购新衣，而今年，我留在老家陪伴年迈的父亲。一来，可选购的范围有限；二来，随着岁月的流逝，我对新衣的渴望也渐渐淡去。看着小区里的姑娘媳妇们欢快地挑选心仪的衣服，我心中不禁感慨，自己似乎老了，对新衣的热情已不再如从前。

小时候，最令人期待的便是过年时的新衣，那是一整年的期盼。尽管家境并不富裕，但有位心灵手巧的母亲，总能为我们缝制出最时髦的衣裳。父亲与西沟供销社的李来存熟识，他总能从那里淘来紧俏的布料或剩下的布头。母亲便精心设计，将我和妹妹打扮得花枝招展，赢得同伴们的羡慕。

有一年，村里放羊老汉张郊来受不了村里艰苦的生活和苛刻的约束，跑到内蒙讨生活去了。生产队里的这群羊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正巧我们放暑假，老爸就把放羊的活揽回来，由我和二哥一起放。为了说服我们，老妈答应过年给我们缝制最漂亮的新衣服。为了这身新衣服，我们俩起早贪黑，精心放养，专找草多的地方。七八月份，炎炎烈日，我和二哥把羊分成两组，他放山羊，我放绵羊，我们沿着地陇找别人没放过的草地，我俩一前一后，紧跟羊群，深怕丢失了羊，或者羊吃了庄稼。每天晚上，一群羊肚子吃得圆滚滚的。四十天时间，这群羊个个见长膘肥体壮，生产队长直夸我们放得好。

老妈实现诺言，跑遍全村所有的卖猪户主，央求大家将返还的条绒布票让给她，她要给女儿拼凑了一件花条绒褂子。正好赶上铁虎表叔娶媳妇，老妈赶制，我站在缝纫机前眼巴巴地等着，实在熬不住睡着了。第二天早上，衣服平平展展的缝好了，我高兴得欢呼雀跃。那条绒是红底上黑色的小梅花，老妈设计得合体，翻领子，本色的包扣，甚是好看。我穿上那件豪华版的花条绒褂子，在镜子前照了好半天。参加婚礼，我直往人前凑，显摆自己的新衣服。一整天我都处在穿新衣服的兴奋中。

直到前年和表妹一起吃饭，五十年过去了，她还清楚地记得那件花条绒衣服的花色和款式，可见那件衣服在当时是多么稀罕，招人羡慕啊。二表妹家里穷，她母亲给做一件羊皮裤给她穿，白擦子皮裤穿在女孩子身上很不雅观，同学们叫她“皮裤二女子”，她羞得不想上学，到学校也不敢往人前处走。

直到现在，我穿过好多高档衣服，甚至奢侈品，但那件花条绒褂子是我有生以来最心爱，最豪华的衣服，它蕴含着浓浓的母爱，淳朴的乡情，让我永生难忘。

　　中学时期，母亲每个季节都会为我们缝制换季的新衣，无论是花罩衫还是小制服，我从不逊色于班里干部家庭的孩子。有这样一位巧手的母亲，我自然养成了对新衣的热爱。记得有一次，外公去城里赶集，途中捡到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一件崭新的军绿色的确凉褂子，这在当时可是最时髦的款式。外公没能找到失主，便将它送给了我。衣服大小刚好合适，我爱不释手，白天穿着它，生怕弄脏或弄破，晚上则将它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枕头下。这件衣服深受同学们的喜爱，宿舍里的同学几乎都穿过它。

上师范了，老妈缝制的蓝色列宁服，双排扣，时髦又合身，穿着在校园里回头率很高，班里的女同学轮流穿着去照相馆拍照，连照相馆的师傅都夸衣服好看。

在结婚前夕，母亲赶制我的嫁衣，父母亲自到城里选购最好的料子——粉色绸缎上衣与黑色绸缎裤子。母亲挑灯夜战，用心缝制，立领中式国风款，盘扣由二姥娘和母亲一起精心制作，整整一下午才完成。那盘扣如同蝴蝶般，服帖地缝合在衣襟两边，穿着合身得体。奶奶见了直夸好看，笑得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出嫁那天，我高兴地穿上母亲缝制的嫁衣，亲戚邻居们纷纷夸赞，这姑娘长得水灵，这嫁衣真配她。听着这些夸赞，我心里美滋滋的。

　　回想起来，那时候对新衣服喜爱到痴迷的程度。年轻真好，活力满满，对新事物的热爱能达到如痴如醉。现在，年龄大了，对什么都淡淡的，提不起兴趣了。

时光飞逝，岁月如潮，母亲用她最朴实的爱让我的青春岁月绽放如花。她用瘦弱的身躯为我撑起了一片天，为我遮风挡雨，让我的童年，青年生活无忧，充满快乐。如今，市场的衣服各式各样，五花八门，款式新颖，但似乎提不起我的兴趣，总感觉它们比不上母亲给我做的衣服暖和，心爱，合身。母亲已离我而去，再也穿不上母亲亲手做的衣服了，但母亲为我缝制衣服的画面却时常浮现在我眼前，永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