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花厄》

阳光驿站

《花厄》下部人间沧桑 二十一天一天，送走晚霞，迎来曙光。从秋到冬，村里各项工作搞得是有声有色：发动群众，反奸除恶，清算清查，没收地主财产，分田分物，填平补齐……收效甚大。其中，也有一些反常现象：北街的胡小建分得了地主的田地和财物，惧怕地主以后反攻倒算，把田地和财物又悄悄送给了地主。经过工作组多次说服教育，他才打消了心头疑虑，投入到了土改运动中。为了巩固土改胜利果实，坚决镇压反动分子，县人民政府统一对一批罪大恶极的地主恶霸和汉奸进行了宣判枪击，其中就有白世魁和吴德礼。白家智、史香玉一贯助纣为虐，作恶多端，工作组勒令其低头认罪，安分守法，并执行劳动改造，接受村民严格监督。转眼已到年关，凤花和月儿准备搬到新屋居住，就是东街小奶奶庙内的三间小西屋。东街的小奶奶庙年代有很久了，它依街而建，坐南面北，中间三间正殿，两边各有两间耳房，西面三间小西屋为厢房。东面和北面有院墙围起，街门北开。因庙内已无供像，空置无用，除西面三间小西屋分配给了凤花家外，其余各间都归公用。凤花和月儿把西屋和院内打扫的干干净净，趁年前就搬了进来，在这里高高兴兴度过了一个新年。活了大半辈子，凤花还没有这样开心过，新环境、新天地，就像从铁笼中放飞出的小鸟一样感觉到无比的愉悦和轻松自在。她在一次党员生活会上说：“我以前一直以为，自己天生的命苦，后来才知道，是这个不平等的世道让我吃尽了苦头，那些骑在穷苦大众身上作威作福的人才是穷人的罪魁祸首。是共产党、八路军来了，把咱们从苦海里解救了出来，要感恩共产党，更要感恩人民的领袖毛主席呀！”大年过后，村里响应太行地区“百日纺织运动”，召开了一个妇女动员大会，要求组织妇女纺线织布，做衣做鞋，支援前线子弟兵，早日打败蒋匪帮，为建设一个新中国做贡献。凤花去年秋天和几个妇女就去区里培训过，这次表现比较积极，可大多数妇女思想上还是顾虑较多，一时很难接受。因为当地历来主要以种地为生，妇女做针线还可以，这对从没有摸过纺车的人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鉴于这种情况，工作组和村干部带头先从妇女们的思想工作做起，讨论“是给谁纺织？”、“学会纺织为谁？”的话题，用实例讲解“自己纺织做成布”与“自己卖了粮食再买布”的算账比较，大家才慢慢想通接受了。春天来了，河开了，草青了，谁也顾不上去欣赏；花开了，树绿了，谁也没工夫去瞧瞧。凤花把纺车搬回家，晚上抽空加班练习，练会纺线再练布机，很快掌握了纺车织布技能。在她的影响下，其它人也争先恐后往前赶，激发了妇女们的纺织热情。通过月度竞赛、季度评比，从中选出了劳动模范、纺织能手，很快掀起了纺织大热潮，年终在太行地区“年度纺织竞赛”运动中夺得了荣誉锦旗。局势日新，风动云涌。农运热潮，如火如荼。桩桩件件，难于详述。然而，专有一事，费舌一叙。话说转年又一春，有一天县民运工作团来了个特派员，叫崔财旺。特来浩庄“民运工作组驻站点”传达上级重要指示。龙再飞、高天亮接待了他。三个人一见面，高天亮就凝视着一双大眼睛，兴奋地拉住财旺的手，激动地说：“嘿！财旺啊财旺，怎么是你？多少年不见了，没想到今儿咱们能碰到一起。”龙再飞也是一副惊喜的表情，看着他俩那股亲热劲儿，高兴地说道：“你俩原来认识？哈哈，我和财旺也是老战友啦！”高天亮有点诧疑，对着龙再飞说：“你说甚？原来你俩早已是同志啦？——财旺就是我们浩庄村人呀！”崔财旺更是万分激动，紧紧握着他俩的手，方才插上了话：“真是无巧不成书呀！我和天亮从小露屁股在一起长大，都是个捣蛋鬼。后来，由于我父母过世早，有一年，我和同村的王培贞、王培清、王振业一起跑出去，参加了‘牺盟会’，走南闯北，后又加入‘八路军’，从此我再没有时间回过浩庄。我和再飞是在部队上认识的，也算是高平老乡，相处了很多年。再飞提前来地方工作，前些天组织上也把我派到了县里搞地方工作。这不刚打回来，还没站稳脚跟就接到了紧急任务。”龙再飞听了喜上眉梢，对财旺说道：“你来的太好啦！今儿就等着你快点传达上级重要指示呢！”高天亮又插上了话：“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传达完指示，赶紧回家看看其它家人和亲友，肯定都盼着见你那！随后咱们再好好唠唠……”崔财旺一脸喜色，不住地点头：“是的，是的。”吃过饭，龙再飞立马组织安排召开相关人员参加的会议，正式传达上级通知精神。崔财旺在会上说：“现在全国形势一片大好！人民解放战争已经进入夺取全国胜利的决定性阶段，国民党反对派统治的日子就像兔子的尾巴——长不了啦！根据当前形势需要，上级决定迅速组建一支队伍南下，配合南方地方干部开展各项工作。这是一项非常艰巨而又光荣的使命。这支特殊的队伍就叫‘中国人民解放军长江支队’。是由晋冀鲁豫解放区的太行、太岳两个革命老区抽调的由老红军、老八路和解放区地方干部及军队、地方武装干部组成的一支南下接管新解放区政权的队伍。因为形势紧迫，刻不容缓，需要在短期组建并开赴南方。这次我和龙再飞都被抽调参加这支队伍，这是组织对我们的信任和肯定。我今儿来传达上级通知，就是要再飞马上做好交接工作，三日内到县工作组报到。”参会者都为他俩将要奔赴新的岗位表示热烈祝贺！龙再飞感觉这个事情来得太突然，但他清楚地知道，这是上级组织交付给他的一副重担，要他担当起更重要的责任。他将义不容辞服从上级组织的安排。龙再飞随即部署当前土改工作重点，落实具体工作安排，做好各项工作交接。凤花听到这个事，先是有些惊诧，继而有些痛惜和不舍。她想起龙再飞初次来工作时与他相逢的场景，给她带来的那种意外、惊喜、激动，让她感觉到了亲人般的温暖，就像是天空驱散了乌云见到了炽烈的光亮那样，使她心中燃起了生命之火，对生活充满了无限憧憬……从那时起，她的眼中不再有黑暗和阴霾，她像凤凰涅槃一样获得了新生。可是，她没想到，这才短短几年光阴，再飞又要远走高飞，离开这片战斗过的热土。她不能再看到他那矫健的身影和熟悉的容颜。她想起第一次他离开凤栖沟时的那种无奈和无望，现在又一次的离别让她的心如此的纠结和痛楚。人生能有几次别？她多想让他留下来，可是……对龙再飞来说，她成长在这片土地，心中确实难舍这块生活和战斗的地方。他留念那些朝夕相处的战友，留念那些勤劳朴实的乡亲们，还有亲切和蔼、从小一起长大的大凤……割舍是揪心的，但人很多时候总是被生活的巨浪推涌着奔向不同的驿站点。好在时代不同了，那些旧日梦魇般的生活早已化为泡影渐渐散去……事已至此，言不多赘。话说崔财旺在外奔波多年，重回故乡，和本家亲人及父老乡亲在一起促膝叙情，难舍难分。终因重任在身，到第二天傍黑提前赶回了县里。第三天，龙再飞动身离别，乡亲们都来相送……他抑制着激动的心情，把千言万语都压在心底，眼含热泪，和大家一一道别致意……凤花心里万般纠结，再多言语也道不尽似海深情。相见时难别亦难，再飞此去，天南地北，人海茫茫，不知安恙。这难道是老天有意设就的无奈？看着龙再飞渐渐远去的背影，正是春草不迷行客路，青山只碍离人目。凤花只能默默在心里送上祝福：“再飞哥，一路多保重……” 二十一龙再飞、崔财旺随军南下八个月后的金秋时节。高天亮从区里开会带回一个振奋人心的特大消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这是公历纪元的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历史将永远铭记住这一刻！“民国”从此退出历史舞台。饱受几千年封建帝制之苦的中华民族，开始焕发出勃勃生机，劳动人民翻身得了解放，一个全新的人民当家做主的新时代开启了！月儿在秧歌队听到这个消息，欣喜若狂，急冲冲就往家跑。她要把这个惊喜快点告诉妈妈，让妈妈早点分享这个天大的喜悦！“妈妈，妈妈，好消息！——好消息！——”凤花倒在炕上，听见月儿在外叫着进来了。她蜷曲着身子，强忍着胸口疼痛，咬着牙根，吃力地问道：“是甚好消息？”“妈妈，您这是怎么啦？啊？”月儿有些惊愕。“没事，就是感觉想呕吐，身上无力，胸口发闷，肚子有点憋涨，提不起精神。”凤花双手护着胸口。“我去找大夫来给你看。”“我忍耐一会儿也许就好了。——你快告诉我，是甚好消息？”凤花追问月儿。月儿先是一喜，刚才又是一惊，一喜一惊在她心中交织成一团乱麻。月儿说：“先给你报喜，高叔叔开会回来说，‘民国’完蛋了，新中国成立了！毛主席在北京天安门城楼上宣布：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这是真的？太好啦！太好啦！”凤花听了很是激动，一下感觉缓减了几分疼痛，提了几分精神。月儿又说：“第二个是惊愕。我马上去请大夫来给您看病。”说完扭身走了。月儿已近及笄之年，凤花好像突然觉得她已长成大人了，自己则变成一个老太婆似的。走过了风风雨雨，心里庆幸自己终于赶上了好时光，没有栽倒在那个多灾多难的年代里。只是多年的操劳，加之从小忍饥受饿，身子渐渐有些羸弱。一会儿，月儿把大夫找来了。大夫把了脉，望了诊，最后推断为肠胃及肺痨病。症状表现为上腹不适、食欲减退、恶心呕吐；体力不支、乏力、消瘦、夜间盗汗等。大夫告诉凤花，这种病须吃药调理，减少劳累，慢养方可。月儿按大夫的方子去抓了药，让妈妈吃药调治。月儿每日不误参加各种庆祝活动，扭秧歌、打花棍、敲花鼓、唱新歌……在这个活蹦乱跳的年纪里，尽情陶醉在欢乐的海洋中。新中国刚成立，百废待兴，民主政府对妇女工作极其重视。凤花是个老党员，自然少不了参与各种活动、会议。可眼下身体不适，组织上临时安排月儿去代替。经过一段时间的考验，月儿不负众望，小小年纪竟承担起了一份重任。几年过来，月儿在扫盲班学了不少文化，参加会议、协助检查都能应付自如。有时候背起被子跟着区里的工作人员跑东村，住西村，忙得不亦乐乎。这时候，村里有人说闲话了：“人家月儿以后是端着公家饭碗的人，说飞就飞走了。”还有人撺掇着和凤花说：“闺女一飞走，你以后就一个人受累吧。”月儿听说后，就对她们说：“我偏不飞走，妈妈辛辛苦苦拉扯我这么大，一定要和妈妈守在一起。”也有人讲封建迷信，在一边说风凉话：“她母女俩敢在小奶奶庙住，是对奶奶庙不敬，要遭老天爷惩罚的。”月儿知道后，反诘她们说：“不做亏心事，河里洗脸庙里歇，怕甚？”月儿性格开朗、倔犟，有股不服输的劲儿。后来几年，她又学会了裁缝，大有了用武之地。而凤花这段时间在心里一直盘算着：现在，家里分了两亩地，月儿在外忙得不沾家，自己病了以后，下地劳动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耐劳了，家里要是有个男劳力就好了……有一天，凤花和月儿说：“你也是十八岁的大姑娘啦，整天在外忙乎，地里的累生活也承担不了，家里也没个男劳力依靠。咱们是母女俩，外村有一家父子俩，咱们跟了人家过去合住，人家要求让你也能跟了人家儿子，这样，家里人手多了，甚事也好干了。你看合适不合适？”月儿听了，多少有些了解那一家父子俩的情况，她没有相中那家的儿子，直接推辞了，并对妈妈说：“我不愿意离开咱浩庄村。”过后，又有媒人来给月儿提说婚事。是本村一男孩，和月儿都相识，并互有好感。男孩也愿意入赘上门。谁知这个男孩遭到了他母亲的极力反对。因为在农村，封建习惯势力影响很深，男子一般不会倒插门招给女方，否则会被人瞧不起。男子的母亲还恶狠狠地骂她儿子：“你敢招给月儿家，看我不把你小腿打断！”此事只好罢了。从此，凤花也不再提及自己和别人家搭伙过日子或改嫁之事。月儿的婚事也暂且搁置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