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湄公河畔的傣泐后裔</p><p class="ql-block">—— 访泰国北部傣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版纳金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早就听说泰国北部生活着一群西双版纳傣泐民族的子孙,为此,我经常站在澜沧江畔,望着滔滔南流的江水,期待着有一天能去看望百年前背井离乡到域外谋生的傣泐同胞。2016年12月,应泰国清迈大学孔子学院和泰北傣泐学会的邀请,我终于实现了这次难忘的泰北之行,让我见到了200多年前就离开故土去开辟新家园的傣泐后裔,目睹兰那王国的曾经辉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 〉</p><p class="ql-block"> 到了清迈和帕夭,我没有感觉自己是在异国的土地上旅行,更像是去一个似曾相识或是自己并不陌生的地方串门。因为这里的语言、服饰、生活以及风俗习惯都与西双版纳的某一个地方有惊人的相似之处。一接触这块土地,我就感觉到一股亲情的热流在冲撞我的灵魂,这种冲撞让我对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们多了一分好奇和神秘感。这些傣泐人从什么地方来?他们的生活怎么样?他们的傣泐特征为什么会保留得如此完整,在漫长的迁徙途中他们经历了什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太阳将要落山时我们抵达清迈,接待我们的工作人员是个名叫阿芝的华侨女孩,她是败退异国的国民党军的后裔。自从见到这个嘴里经常哼唱着《小城故事》的女孩后,我就没有把脚下的土地当作异国他乡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阿芝姑娘带我们吃的第一餐饭是地道的泰族菜。泰族菜其实就是西双版纳傣族菜的改进版,以烧烤和煮菜为主,偏酸但少辣。他们也把酱鱼、酸鱼叫“巴颂”或“颂巴”;用小鱼放些米饭淹酸,像勐腊农贸市场卖的那种,叫“颂巴囡”。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进餐时,上菜的泰族姑娘穿着傣泐的长统裙和竹筒袖束胸上衣,以及西双版纳傣族姑娘视为珍宝的傣泐银腰带。我虽然长期在西双版纳工作和生活,说傣话却是个“二把刀”,但我还是操着半生不熟的傣泐语与人家姑娘搭讪,听得人家莫名其妙地摇头,好在旁边有个地道的傣族岩旺兄弟为我充当翻译,否则我很可能要闹笑话或者得罪别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泰北傣泐学会主席娜达婉是一位非常热情、并致力于傣泐文化传承研究的学者。她告诉我们,泰国有6600多万人口,其中泰(傣)族占70%。泰国北部的傣泐与西双版纳的傣泐同根同源。在语言方面,不论是声调还是词汇,比如花卉、树木名称等,西双版纳傣话多数与泰国话相通,傣泐话更没有什么区别。就像岩旺兄弟说的“什么都像完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二 )</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启程前往帕夭府,因为有阿芝的故事和歌声让我们觉得3个小时的路程不算太长。从帕夭府附近的山区往平坝俯瞰,金黄的田野谷地,碧绿的果林、竹林,蜿蜒清澈的小河,错落有致的村寨,金碧辉煌的佛寺佛塔组成一幅动人的风景画。这些图案让我在恍恍惚惚之间感觉自己是在西双版纳西定山上欣赏勐遮坝的田园,在布朗山上鸟瞰勐龙坝的美景。阿芝指着坝子中间那块明镜似的湖泊向大家介绍,那是泰国北部最大的高原湖泊、美丽迷人的广帕夭湖。关于这个湖的传说,与西双版纳的《召树屯与楠木诺娜》一样,讲述的是王子与美丽公主的动人爱情故事。进入市区,宽广整洁的街道上,除了三两个闲游和在店里打呵欠的店老板外,全无大都市的繁华热闹,和10多年前的景洪城十分相似。在此地最大的佛寺里,我们拜见了当地有名的高僧——100多岁高龄的祜巴力。高僧年事已高,生活起居均由徒弟们照顾。听说我们来自西双版纳,他挣扎着起来为我们滴水和诵经祈福。寺里正在搞修缮,除了进修的僧侣和送布施的妇女外,没有更多的游客。</p><p class="ql-block"> 离开帕夭总佛寺,我们由两个在寺里留学进修的西双版纳佛学院学僧都吞、都罕陪同,乘车1个多小时到了清康县,参观曼塔景康和曼润这两个傣泐村寨。帕夭府有49个傣泐村寨,大多数集中在清康县,而曼塔景康和曼润最有傣泐传统特色。</p><p class="ql-block"> 一身“白布窄袖短衫、黑花布统裙”傣泐古装的泰国北部傣学会秘书长婉娜捧翁娅女士早在村里的大佛寺等着我们,并热情地带着我们在村里参观。</p><p class="ql-block"> 曼塔景康和曼润寨子的模样与西双版纳任何一个傣族寨子都相同,有一条马路穿过寨子中心,两旁为老百姓的居所,偶有几间卖百货物品的小铺子。住房全部都是干栏式建筑,其结构与西双版纳傣族村寨的房屋一样。庭院打扫得非常干净,房前屋后种着芒果、龙眼、荔枝、椰子和油棕等果树,让人感受到这个村寨的活力和生机。屋檐下的兰花、米兰吐露着迷人的芬芳,使我们所呼吸的每一缕空气都带着自然的清香。广场上、马路边,包括墙角旮旯我们都看不到一点垃圾,更没有任何猪狗之类的家畜在村里乱串。寨子里的大人和小孩穿戴整齐朴素,妇女们没有浓妆艳抹,也没有戴着很夸张的金银首饰。从老百姓的面貌看,个个精神饱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多召,露勐底莱玛(朋友,从哪里来)?”“怀露勐西双版纳”……村民们听说我们来自西双版纳,都停在路边微笑着用傣泐语和我们打招呼,有的走进来和我们握手;一些人还赶到村史馆的广场和我们进行亲戚般的交谈,然后和我们合影留念。</p><p class="ql-block"> 在这个村寨访问,我感到十分愉快。因为我们自始至终都可以互相用傣泐语交流,就像在西双版纳的村寨一样,沟通毫无困难,除个别用马来语和英语代替的单词外,大部分都听得明白。谈到高兴处,男主人们兴致勃勃地敲响象脚鼓给我们表演傣泐传统“双刀舞”“象脚鼓舞”。这些舞在西双版纳的傣泐年轻人中已经很少有人会跳了,他们却跳得非常投入。舞者的脚步刚中有柔,上身手臂柔中有刚,整体温和平顺、优美恬适。当我们的演员跳起傣族舞蹈的时候,他们与我们又立刻谈起《召树屯与楠木诺娜》。这个在傣泐地区流传了数百年的故事的影响力可想而知。</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三 〉</p><p class="ql-block"> 傣泐族自古以来就是以稻作为主。泰国的傣泐多数是务农为业的农民,和西双版纳许多地方一样,他们的土地都出租给了老板种植水稻等经济作物。让我感到不解的是在广袤的平原和丘陵地带,几乎没有看到连片的橡胶和香蕉。据阿芝介绍,泰国的橡胶和香蕉大部分种在南部地区,虽然泰国是个橡胶大国,但面积很稳定,20世纪80年代以来只增加了10%,香蕉也是有计划种植的。和西双版纳的农村一样,年轻人都进城读书和务工了,很多人进了政府部门和学校工作,有的傣泐人曾任国会议员或高级官员。</p><p class="ql-block"> 泰国的傣泐很重视对自己历史文化的保护,几乎每个村都有村史馆。他们的村史馆里展示着各种图片以及各种生活用具,试图用这种方式告诉后人,他们来自湄公河上游的西双版纳,那里是祖先们曾经的家园,他们的根在西双版纳。</p><p class="ql-block"> 泰国的傣泐能够说出创建傣泐王国的始祖王名叫叭真。他们中心佛寺的墙上有一组壁画,记录着祖辈从西双版纳勐腊的勐捧、勐满迁徙到泰国的历程。</p><p class="ql-block"> 在壁画的前半部分,生动地描述了他们生活在西双版纳安宁、祥和的场景。棕榈植物和翠竹掩映下的村寨,竹楼前纺织的妇女,鹭鸟翻飞,秧苗青葱的稻田,流水潺潺的小河沟渠,无忧无虑在集市上闲逛的老人,大青树下裹着红毯恋爱的年轻人。在一个类似衙门的地方,似乎是当地的土司在接受一名着明朝官服的汉人的册封或者任命。</p><p class="ql-block"> 在拉玛二世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降临到他们头上。家园被战火吞噬,亲人惨遭杀戮,鲜血染红了河流沟渠。侥幸逃脱的人们,惊慌失措地一路南下逃到江边,用竹笋叶包裹的茶叶作为“船票”,逃过了澜沧江。背后有要毁族灭宗的追兵,前面是数不清的高山大河,虎豹豺狼在阴暗无边的森林里虎视眈眈地等着他们。他们一路从缅甸的勐永到了清孔、清莱,到了清迈、清康。清康土地肥沃,水源充足,他们在先期到达的“兰纳傣泐”亲戚的帮助下,围地建寨、筑塘挖渠、拓土开田。寨子建起来了,田野的秧苗变绿了,竹楼里的新生命也诞生了。人们又开始建盖佛寺、赶摆场,开始过赕、过节,天空中又开始绽放绚丽的礼花,田野上又开始响起欢乐的铓锣鼓声,他们又回到了从前无忧无虑的生活。</p><p class="ql-block"> 并不是所有的清康傣泐都来自200年前的拉玛二世时代,之后的日子里又有无数的西双版纳傣泐人因各种原因到清康投靠亲戚。和我们一起来到泰国访问的西双版纳电视台傣泐节目主持人玉金罕,在与村民的交流中遇到了自己67岁的堂叔波涛章。波涛章是20世纪1960年代到的泰国清康,如今他已经在那里成家,他和老伴仍然会吹着竹苾,演唱让人热血沸腾的章哈。听他们的演唱又让我仿佛置身于西双版纳的某个傣泐村寨,虽然不能完全听懂他们所演唱的内容,但我知道他们在唱自己的历史,在赞美自己幸福美满的生活。</p><p class="ql-block"> 确实,傣泐人生活得很幸福。从古滇国开始到今天,他们辛勤地劳作,勇敢和各种灾难抗争,他们已经没有饥饿与痛苦,也没有压迫和歧视。进入当代社会以后,也能愉快地适应信息时代的生活。但是,他们依水而居、勤于稻作、注重文教、尊崇礼信、敬拜佛祖、恪守和谐的传统不会改变。</p><p class="ql-block"> 在我们离开帕夭时,娜达婉女士也一再叮嘱我们,不要忘记穿傣泐衣服,不要忘记傣泐语言,不要忘记傣泐人应该传承的一切,只要你是一个傣泐人,湄公河两岸都有你的亲戚!</p> <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段金华(笔名国防战士)男,哈尼族,云南省报告文学学会会员。从小生活在云南边防部队军营,曾在云南部队当兵,退伍后长期在西双版纳宣传文化部门工作,曾任西双版纳州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新闻办主任、网信办主任);州社科联主席(州社科院院长)业余时间偶尔触碰文学写作,在中国作家网、《解放军报》、《中国民族报》、《云南日报》、《春城晚报》等国家和省级报刊发表过散文随笔、诗歌,题材多为边疆生活,散文《我是一个兵》被选入《中国少数民族文学大系》(哈尼族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