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淡白柳深青 柳絮飞时花满城

欢颜

　　那天要上班，正对着窗外花红柳绿怅叹，要上班不能出去踏青。突然领导通知今日外拓，外拓的地点是郊外一处在建工地。

一听说要外拓，我的劲头立刻上来，这个季节外拓，条件虽然艰苦点，但真的能到野外去，如果还能有一点点空余时间，看一看山上自然生长的野花，野草，或者有开花的树也挺好，怀着这一点点私心，心中多少还有一丝窃喜。

拿着设备，坐上同事的汽车，我们一同出发了。

　　清晨八九点钟的光景，晴天，清明节刚过。气候清凉舒适，这是一条老国道，路边的树木已成气候，正是花开时节，海棠，晚樱正茂盛，柳树的枝条很婀娜，垂着的柳枝上柳絮轻盈，我打开车窗，还能看到窗外有飞絮轻扬。虽然此时的我有点轻微晕车，但窗外那明媚的春色让我依然很兴奋。

国道，乡道，最后是一条无名小道。两边的树木渐渐少了，代之而来的是起伏的山脉。 此刻山上的植被还很稀少，看起来有点荒凉。心中的窃喜逐渐消失，祈盼也落空了。本来在建的工地，就不是人踏春的地方，我静下心来，梳理一下稍微伤感的情绪，努力做好工作前的准备。

我靠着座位，闭上眼晴，休息一会儿，想借此养精蓄锐。

　　朦胧之中，车停了。我下了车，那陌生的环境让我有点恍惚，一时间竟不知身在何处。

我站在车前，环顾四周。四周全是土山，我们所在之处为群山中间的一处洼地。眼前一排简易平房，紧挨平房的是一条专为工地修建的简易公路，几辆大型拉土车从我们身边走过，我用走是因为它们的速度的确很慢，慢的仿佛和人行走的速度一样慢，路面坑坑洼洼，负重的车辆摇摇晃晃，总给人一种随时要停下来的感觉。但汽车还是一辆接着一辆走过，车身后扬起高高的尘土。

这里是一个高铁隧道工地现场，我面向东方，在视线正前方两山之间有两处尚未完工的隧道，圆型的水泥洞口看起来很深遂的样子。

工地负责人把我们领入一间简易活动板房，室内空间狭小，屋中间是一张方桌，靠墙摆着一张长条桌，桌上堆着卫生纸、水果，插排、热水壶等生活杂物，方桌四周摆着四把塑料凳子。角落处还有一把旧的罗圈椅子，我们五个人，刚好能一人一个座位，但我们今天的外拓任务是上门服务，办理业务的客户需要坐着，我们中间就得有一个人站着。

　　一阵忙碌之后，我们总算开始工作了，场地狭仄，每次只能进来一位客户，以前也在大厅接待过很多客户，但如此集中地为这么多外地务工人员现场服务，对我来说还是第一次。

来办理业务的客户，年龄大多集中在四五十岁，长期在野外干活，他们每个人都风尘仆仆的，工作服上是灰尘，安全帽上是灰尘，脸上和手上也有灰尘，我不知怎么就想到了白居易的卖炭翁，满面尘灰烟褐色，两鬓苍苍十指黑，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种食。我暗地里有一点同情他们环境的恶劣。可反观他们，早已适应这种工作环境，也早已安之若素。他们很平静，默默地在室外排着队伍，等候着办理自己的业务。看他们身份证上的照片与本人还是有一些差距的，大多数人的脸都比身份证上的照片要老一些。多数人因不常书写文字，连签名都不太熟练。看着那些歪歪扭扭的名字，想着他们能扛起百十来斤的水泥袋却拿不动一支小小的签字笔，看他们为难却又认真的样子，我的心里不时泛起一阵苦水。他们其实并不老，但他们的工作环境使得他们比同龄人显得苍老了许多。他们都很配合，那淳朴憨厚的神态让人很敬佩。

有的人所在工地较远，只能利用中午吃饭的时间前来办理业务。有的人从他的宿舍直接赶过来，我得以看到他们的休息环境，一块不知是什么材质的木板，有的铺着干草，有的铺着褥子，但都不像家里的铺盖那么厚实保暖，看起来很旧很随意的样子。天不冷，他们在露天吃午饭，我看到他们饭盆里的白菜、豆腐、粉条，还有那油汪汪的肉片，在我们这些关心饮食的人看来，肥肉、油多是会增肥的食物，可他们平静地吃着，丝亳没有嫌弃。在他们的群体里很少有胖子。这就是我们可爱的劳动者，也是我们这个城市里很多高大上建筑物的缔造者，但他们的工作环境，他们的生活状态看起来是那么地简单，甚至有一点点寒酸，让人心生感慨。

他们在吃饭，但简易马路上的车还在来来往往，滚滚的的烟尘升起又落下，他们早已适应这样的环境，没有人会关注尘烟的多少，也没有人埋怨饭食的油多，更没有人关心他们会吃下去多少灰尘。他们很快吃完饭，有的人就去上工了。一辆车，拉着几名工友远去，那几名远去的工人又回到了那个尚未完工的隧道。

　　趁吃饭时间，我出来透透气。这里虽然灰尘很大，但在对面半山坡上长着几棵柳树，那新生的柳叶看起来还是很鲜嫩很诱人的样子。

我穿过那条简易公路，慢慢步行上山。等到了树近前，那鲜嫩的柳色便露出了本来的面目，柳叶上落满灰尘，让人多少有些失望。之所以远观很鲜亮，皆因周围全是灰土土的山，别的植被还没有生长起来。

但这几棵柳树毕竟是我今天在这里寻到的第一抺春色，我还是折下几枝柔软的柳条，弯成一个小小的圆环，拿着它下山了，我找到了一个自来水管，把它冲了一下下，清水冲走了灰尘，显出了柳叶本来的样子，翠生生，水灵灵的看起来很喜人。

有几个人迎面走来，其中一人是早上迎接我们的人，比别人熟络点，笑着对我说，还折了个花环环。

　　我对他笑笑，走进了房间，在那个狭小的工作环境，整个下午，那个圆圆的柳环是这里唯一的亮色。

几十个工人，上百笔业务，山里信号并不好，一直办到下午五点钟。我的腿早已酸疼。人也很疲惫，但我们要服务的工人们看起来依旧很精神。

这就是我们可爱又可敬的建设者，是他们穿山打洞，架桥铺路，是他们无中生有，在荒山深沟中开辟出一条条通道，使得天堑变通途，使得遥远的地方不再遥远，使得思念的人可以朝发夕至。而他们又是谁的丈夫，谁的父亲，谁的儿子，他们又多久没有回过家，又有多久没有见到自己的亲人，他们亲手建造的高铁，他们自己能否真的享受上。他们亲手缔造了高速，却在工程完工后又悄然离去，有的人可能终生都不再回来。他们有开天辟地的勇气，却无享受高速便利的机会。

　　我在没见到他们前，曾羡慕他们月薪过万的丰厚，等到我真正见到了他们和他们正在建设的工地时，我就知道他们这是劳有所值。

出发时的那种私心悄然离去了。我没有找到我想看的花花草草。却深深体验了一把建设者的艰苦和荣耀，我寻到了，寻到了普通劳动者的劳动之花。

的确，在 他们的眼里没有梨花淡白，也不会有柳深青，更写不出柳絮飞时花满城的才华与浪漫。他们没时间也没精力，但他们建设的道路，以及道路两旁的绿植正花事繁盛，暗香盈袖，他们用劳动和汗水把这首诗的意境具像化了。当飞驰的列车穿过山洞，山洞口的光明和满山鲜花是他们对这个春天最美好的写意。他们用劳动和汗水谱写出这个春天最美丽的花朵。

　　外拓结束了，我们又从无名小道转到乡道，再到国道，最后踏上了城市的主干道，黄昏里，丁香，樱花，海棠争奇斗艳，满目姹姿艳红，盛世繁华。

汽车在宽阔的道路上行驶，两边风景如画，远远眺望，路尽头有一片白色花海，车子越来越近，终于看清，原来是几株梨花，轻盈，洁白，随风轻舞，那枝头的白花看起来超凡脱俗，宛如仙子，让人沉醉，随风轻舞的白色花瓣，带着暮春的香气。

想起坡仙，想起他那首著名的梨花诗，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时至今日，这些梨花，如今日之那群可爱的建设者，一样朴素，一样真实。若他们也见到这片梨花，他们会想到什么，他们可能最先想的是秋后梨子的清甜。殊不知，他们就是蒙了尘土的梨花，他们送给这人世间最美的道路而尚不自知，也不会过分张扬，如梨花的淡白，柳树的深青，是最本真的朴素，最迷人的本真，可爱又可敬，可亲又可叹。

我想，如果我再次坐上飞驰的高铁，我的眼前一定会浮现安全帽下那一张张淳朴的笑脸，一定会深深地感谢，幸亏有这样的一群人，是他们的付出才让我们拥有平稳高速的出行旅程，是他们缔造的美好让我等有心情也有时间写出那么多优美感人的诗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