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古蔺中街

窗含落鸿

乡愁是一杯岁月浸泡的茶，时间越久味道越浓……

​ —— 题记

　　

迁居省城已经十多年了，每每想起古蔺，总是首先想到中街。我在古蔺县城工作生活了近三十年，古蔺中街是我生活的核心圈，这里有我“青瓦长忆旧时雨”的怀想，更有我“泥墙窄巷无故人”的吟叹。在我心中，古蔺中街像一个虽历经沧桑却开明跟潮的老人，它既有上街那种恬静安然的沧桑情态，同时它更有社会变迁的多面表象。

　　许多老古蔺人都晓得，古蔺中街仅指从北门桥至下桥这一截长街，历史上这截街也是青瓦木屋和石板街路，曾经的落洪河水清澈如许，那种大姑娘小媳妇毎晨9点以后方可端着洗衣木盆踩着青苔染痕的石阶下至河里捣衣浆裳的场景在老古蔺人的头脑中记忆不仅清晰而且是永远不会褪色的。至今老古蔺人吹悬龙门阵，都还说，就在三十多年前，位于中街坡坡上的县文化馆在外地人眼中也是古色古香的，虽说门脸不宽，但门口的双石狮子和长长的石阶，以及顺阶而上的两进院落，黑亮的漆柱，粉白的墙，雕梁花窗的古朴风雅也是令县内外的宾客刮目相看的。

　　坦白地说我不是在古蔺出身长大的地道古蔺人，对古蔺县城的认知以及眷恋均来自于70年代后在古蔺中街的生活经历。七十年代初，我第一次走入古蔺中街在我观之，古蔺中街像一个着对襟汗衫披现代装的世纪老人，它将历史的沧颜在深巷子中隐藏得较深，印象里，那时中街的街面上半截墙都是切齐了的石灰抹面，下半截才是镶木板的老旧铺面，中街的青瓦屋顶要站在烈士塔下方的环城路石梯坎路上才看得真切。可在街上当我进入了每一条巷子，或是任一户人家，我都能从鼻尖隐隐地嗅到那种经风雨浸润后的木香。

　　最记得的是在胜蔺街糖酒公司对面有一个四合院，幽森的过道走进去住有5、6户人家。里面有个天井，天井四檐都长着青苔，天井里矗着一个石水缸，雨天屋檐水滴入石缸发出“沱沱”响声，昏暗的光影里这绵长的水滴似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多年后，我的头脑中都还萦绕着那个水滴石缸，青苔瓦楞的天井画面，（尽管这个四合院早已不复见）那是古蔺中街尘满面鬓如霜的历史沧颜，至今，每次回到古蔺，步入中街，寻老城旧迹我都会不自觉地去到县武装部原后门的青石板路，以及第二幼儿园门前的石坎梯步，拍上一张照片。因为我不知道，说不清哪一天，古蔺中街也会像上街一样，随着旧城改造而改头换面变得彻底陌生甚至是消失。

　　数十年的古蔺县城生活，给我最贴心的感受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中街，那就是：这是一条商业活动和烟火气浓烈而醉人的街。因地处县城中心，我曾亲眼目睹古蔺中街的街路由三合土改铺六角板，再由六角板改铺水泥路面的变化过程，街上的商业建筑，七十年代初修建落成的县百货公司、国营一餐厅，古蔺旅馆，由此相继出现的县糖酒公司、医药公司，以及四大家国有银行等等，造就了中街的繁荣。九十年代以后，由国营改私营，中街的商业铺面，出现了许多由江浙人开的诸如“万家乐超市”博士伦眼镜”铺和服装店等，从那时起，古蔺中街实现了华丽转身，由过去单纯接待区乡来县城办事公职人员的自循环经济而与省内外经济相通的大循环。

　　现在网络上最流行一句话：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这句话叩动了许多人的心底柔软，用此话注释我对中街的情结，那就是古蔺中街给了我味蕾乡愁的记忆。可以这样说古蔺的许多名小吃都产自和集中在这条街。比如聂櫈櫈麻辣鸡、朱柏林糖果店、刘家面馆、苏家卤牛肉、甘家牛肉干以及格兜鸡、棒棒鸡等等。每入夏季，古蔺中街大巷子口的冰粉甜品店，十样卷、街头巷尾的烧烤摊等等，成了年轻吃货群的天堂。

从认知心理学角度看，人的大脑对具象化生活场景具有深度记忆功能。茶汤热气与熟菜清香才是本真的精神家园。半个世纪了，至今我都还没忘记的是70年代初我第一次吃古蔺麻辣鸡的场景，那天傍晚，我站在位于古蔺中街老邮电局的绿色门房檐下，守着一个长相精廋称聂幺爷的老者用一根油光水滑的木尺比划着宰了几块麻辣鸡，记忆里在昏黄的夜灯下，廋筋筋的老者双手像鹰爪，经他用刀背敲出来的鸡块大小一样，胖瘦均等，无可挑拣，可就是那鸡块放进嘴里既香也脆，辣得我喉咙口直哈气，麻得上嘴唇直跳。就是这个老者首创的麻辣鸡品牌多年后上了央视《舌尖上的中国》名扬省内外。

　　虽离开古蔺多年，家人回味古蔺小吃，都还在念叨八十年代在县武装部居住的那些日子，家中若有乡下来的公鸡，都送去大巷子聂幺爷家青瓦木板房付几元钱由其帮忙卤制麻辣鸡的场景。说到卤味飘香，红油芝麻蘸水的鲜亮，喉咙里都还吞口水。由麻辣鸡名小吃，历数街上几家有名的餐饮馆子如“添一家”袁大胡子的豆花饭，“春风饭店”陈巴子的热炒腰花，“双星客栈”余老五的腊肉蹄花等等，随着这几家老辈子的离去这几家餐馆均已在中街消逝。联想其他，莫不慨叹古蔺中街上留下的这些满心沟壑与故事，真乃流年似水，道不尽的人世沧桑。

　　今年（公元2025年）4月7日清明节祭，我回了趟古蔺县城，特意去漫步了古蔺中街，熙熙攘攘的街上仍然是人头攒动，由于多了汽车和摩托车，特别显示了街道的窄小。不知为啥多少年了我还是喜欢当初没有汽车、摩托，晨光中只有一辆卫生车响着铃铛招呼各家户往车上倒垃圾的场景；在宽敞明亮的中街上时有女孩身着长裙，肩挎书包去上学的街景是那样温馨。如今我曾工作过的单位已迁出中街原址，站在旧址门口，我半天竟没碰见一个熟人。恍惚中想起了贺知章《回乡偶书》所描绘的那种场面，呆怔间从喉咙里发出：“唯有门前落洪水，春风不改旧时波”的慨叹……

摄影：窗含落鸿

散文：何 有 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