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最亲爱的表妹

闹陈

致我最亲爱的表妹Han ying：

此刻的月光斜斜地爬上信纸，像1997年11月那晚医院走廊的灯光，在记忆里晕开一团温柔的黄。提着婚纱走向花廊，你的裙摆扫过玫瑰，你抬头微笑，我忽然听见二十七年前那个盛夏的凉风，裹着《一千零一夜》的书页声，穿过你妈妈的腹壁，轻轻叩响我的心跳——九岁的我摸着你妈妈隆起的孕肚讲故事，而你用一记胎动作为回应，像星辰在宇宙初生时打了个哈欠。

二十多年过去，依然清晰地记得你出生那夜，放学的我穿过缀满星星的甬道，来到医院，裹着报纸的白炽灯光晕摇曳，你妈妈微笑注视下，你爸爸颤抖着将襁褓中的你托到我面前：“你看，她多小！你小时候也是这样。”那时的你蜷缩成小小一团，粉嫩的脸颊上还带着细小的绒毛，仿佛月亮上最薄的那层釉，却让我感受到生命最原始的柔软。

我总是想起1998年的春节，你妈妈让我抱你一会儿，紧张的心狂跳，担心你不愿意被我这个不熟悉的小学生抱着，可是，你裹着红底金线的襁褓仍然在我怀里酣睡，火光在你长长的睫毛上跳舞，偶尔砸吧一下小嘴，像是在梦里尝到了什么美味。我幸福得屏住呼吸，静静看着你的小脸，突然明白，这个小生命将永远牵动我的心弦。我第一次懂得什么是生命的重量——原来信任可以像羽毛般轻盈，却又像星辰般永恒。

那次，你学步时摔在草地上，自责的我至今记得草叶在你掌心压出的纹路，慌乱的我蹲着用蒲公英给你演示“魔法”，你挂着泪珠把绒毛吹向我，纷扬的白絮里突然笑出了声——那是你人生第一次把疼痛化作温柔赠予他人。长大的你开始认生，第一次来我家时不肯让我抱，大人们举起相机，哄你和我拍照，我赶紧搂住你，照片里你瘪着嘴要哭不哭，我笑得像个偷到糖的孩子。你妈妈办公室的午后，你趴在书桌上，一笔一划，在作业本上写满了一页又一页胖乎乎的数字“2”。那年，小保姆的秋千摇晃得几乎要飞上天际，我跪在沙地磨破膝盖才护住吓哭的你，可当我颤抖着检查你有没有受伤时，你却用沾满沙粒的小手捂住我渗血的伤口。寄宿学校大门合拢的刹那，你挺直的背影像株小白杨，阳光在你的马尾辫上流淌成河，倒把大人们的眼泪衬成了露珠。

记得你小学剪短头发的那个夏天吗？阳光穿过梧桐叶在你发梢跳跃，你转身时扬起的笑容、讲过的笑话、唱过的刘德华、背过的“最是橙黄橘绿时”比吉他的和弦还要清亮。五年级暑假，你按住我们嬉闹的手，用眼神制止我们继续开小伙伴的玩笑，那瞬间，我突然看见，时光，正用最细腻的笔触把你雕琢成玉。那时，我就知道，这个会为他人踩刹车的小太阳，终会照亮更多人的生命，终将把共情淬炼成职业的勋章。

此刻回望，那些笨拙的成长，原是月光凝固的糖霜。你摔落的儿童车、不敢迈步的草地、松山卫生院检验科永远透亮的玻璃窗，都化作婚纱上的珠绣，每一颗都盛着被爱浸润的晨光。

我最骄傲的小姑娘啊，看着你为爱人整理胸花时眼里的星光，突然想起你选的第一枚蝴蝶发卡，紫色绸缎在阳光下流转的样子，恰似你此刻眼眸里新酿的春天。请继续带着与生俱来的光前行吧，无畏地拥抱每个崭新的晨昏。要永远记得你天生具备让寒冰融化的力量，记得你教会我们等待一朵花开的耐心，更记得无论何时转身，永远有三十七度的怀抱等着你。

当管风琴奏响《卡农》的第一个音符，我看见你踩着满地碎钻走来。忽然有风穿过彩窗，白纱掠过玫瑰花瓣，此刻我数着你婚纱上颤动的光斑，就像当年数你在那个暑假熟睡时颤动的睫毛，只是这次要数的，是那些不敢坠落的泪滴。

当你念出“我愿意”时，回忆在此时决堤：产房的心跳，寄宿学校的银色围栏，那个摔倒了总能很快不哭的小女孩，那个偷塞饼干给我的“小大人”，那个在薄刀峰顶云海挥手的长发少女……每一个你，都从记忆深处跑来，突然全部化作银河倾泻，原来，你二十七年播撒的温柔，早已照亮了整片星空；原来，当年的小表妹，早已在时光里完成千万次蜕变！你转身时发梢扫过新郎肩头的刹那，近三十年光阴忽如柳絮纷飞。

我数着呼吸想锁住泪闸，却被你低头挽起头纱的姿势击溃——那分明是初中时你蹲在街角抚摸流浪猫的温柔，是一起上学时悄悄为想家的表哥陈都擦泪的细腻，是火盆映红的睡脸上与生俱来的安宁。

原来岁月从未带走什么，它只是把那个攥着我食指学步的小丫头，悄悄捏塑成了能牵起他人一生的模样。

那些哽住的万语千言，此刻，都化作你婚纱上细碎的珠光，沉默地替我说着：“你看，我们的小姑娘，真的长大了。”

请原谅姐姐在婚礼上慌忙拭去的泪。不是伤感，是太明亮的幸福需要分几次落笔。那本翻旧的《一千零一夜》，我们的故事从1997年冬夜开始，而今晚，请允许我在故事的第一千零二页，为你续写永恒的幸福注脚。

祝：‌

朝暮与年岁并往，深情共时光同驻。

愿你的红妆永远缀着采菱时的萤火，愿他的眼眸永远泊着你折纸船时的星河。

晨昏与冬夏，喜乐与山川，你念的，皆成真。

潮汐与山岚，炽热与清欢，你等的，皆圆满。

朝暮与春秋，平安与自由，你要的，都该有。

愿你的温柔永远柔软却不脆弱，愿你的善良始终清亮而有锋芒。

朝暮与春秋，平凡与盛大，你值得世间所有美好。

从你第一声心跳就爱你的姐姐

2025年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