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3日,正月初六。手机日历信息显示:今日立春。其实不用看手机,从大年初一早上起,母亲已经念叨了无数遍:“今年年头好,正月初六、腊月十七两头逢春”。<br>母亲口中的逢春就是立春,《群芳谱》云:立,始建也,春气始而建立也。作为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一个节气,在浮梁天宝,家中老辈人又称它为“春”或“逢春”。<br>春大似于年。记得以前住乡下时,一过腊月初八,母亲便开始盯着黄历筹备过年,蒸糕做粿、腌鱼晒腊,天天忙得脚不沾地。母亲就念过四天半书,黄历上密麻麻的字自然也就认不全,为防止错过时令耽搁种瓜栽豆,黄历刚刚买来,便让我们翻出所有节气页面,寻常节气折一下,重要节气折两折,立春在她眼中是顶顶重要的节气,那页黄历定是折了又折的。<br>过一天扯一张历纸,日子随那变薄的黄历悄然飞逝,母亲心心念念的逢春,却总是准时准点如约地而至。总记得1990年2月4日,正月初九,大雪纷飞。刚吃过早饭,母亲说:“今朝逢春,等会儿跟我一起去菜园掐白菜梢。”,看我坐在火桶上烤火迟迟不起身,“春雪停不住的。”说话间,母亲已经挎着菜篮走出了大门。 菜园就在村头大樟树边上,或是因为下雪的缘故,平日里不太起眼的菜园,那些白萝卜、胡萝卜、白菜之类,一概笼在漫天雪花中,或深或浅地各顾各青着、绿着,倒也颇有几分国风写意。白菜梢是浮东一带对菜薹的通俗叫法。冬至过后小大寒,浮东山区进入最冷时月,连着几茬霜冻刺激,菜园里的白菜总是最先嗅到了春的气息,菜梢顶着一簇鹅黄淡绿小花蕾,怯生生地从菜心正中探出头来,稚嫩、水灵。<br>“头梢本来就嫩,今朝落了雪,吃起来会更甜一点、脆一点。”,母亲掐菜梢的动作麻利熟络,一连串的“嘣嗤”脆响,不消多时便掐了满满一篮。<br>菜梢是老家这边正腊月最当季的蔬菜,也是老辈人接春的最佳信物。刚掐回家的菜梢拣粗壮壮的挑出三根,母亲拿出早裁成长条的红纸,拦腰处细细箍上几圈,恭恭敬敬捧到堂前条几正中位置,“春大似于年,老天爷保佑年成一年好过一年,保佑一家人平平安安,还要保佑老武今年考得上师范。”,母亲的碎碎念承载着升斗小民太多希冀,在她看来,我能不能考上师范是今年开春的头等大事,跟庄稼收成、家人平安同等重要,实在有必要在接春仪式上郑重地说出来。 照旧例,逢春日必吃白菜梢。井水清洗过后的菜梢愈显水灵,土灶大锅,猪油烧热,先下几片刚晒好的五花腊肉,待肥肉煸至半透明时下姜蒜,菜梢切段入锅翻炒,滋滋声中,菜梢断生愈显碧绿,只需食盐调味,沏入适量清水。土灶火大锅气足,不消片刻,锅圈边沿已有小气泡冒起,灶内再添一块硬柴,趁锅中汤汁沸腾时,顺势翻炒几下,一锅饱含春天气息的素炒白菜梢大功告成。<br>菜梢上桌,先夹一截咯吱入口,轻轻咂吧两下,脆嫩,回甘,再夹一筷连梢带叶,滚烫、喷香。也难怪,近一个月的蛰伏春化,头茬抽出的菜梢脆嫩脆嫩的,几乎吃不出一丝纤维感,再加上植株淀粉转化成可溶性糖的蓄积,口感相较前段时间总吃的白菜帮子自然也就多了几分脆甜。“逢春的菜梢赛炖鸡”,老话果然不假。<br>时隔三十多年,今日又是立春。推开厨房门时,许久不下厨的母亲正对着洗菜池择菜:“逢春就是好!你看,超市买的菜梢跟天宝菜园掐来的一样嫩。”。<br>不用猜,今天餐桌上的硬菜必定又是素炒白菜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