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万年

鲤儿老师

“校园……公主……华尔兹……等我……”王喜大叔眯着眼睛，气若游丝地说着。他努力地抬起手臂，伸出颤抖的右手，幸福地指着远方。仿佛此刻，那位心怡已久的公主就站在不远处，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爸！爸！爸爸啊……”随着王老汉手臂轰然落下，他的女儿王妮儿发出凄惨地哭喊声。一时间哭声此起彼伏，在场所亲属、朋友及来操持后事的人都围上前。妮儿哭的撕心裂肺，跪着趴在爸爸的腿上，任自己眼泪尽情宣泄。儿子王海端着一盆水，拿来条新毛巾，小心地为爸爸擦拭身体；“大总管”是本家侄子王超，他拿着寿衣，催促着身边帮忙的人，赶紧给老王换上，别等会儿身体硬了，旧衣服脱不掉，新衣服也穿不上了……“你个老混蛋，临死了还忘不了那个狐狸精！”和王老汉厮守一生的闫鹊儿瘫坐在沙发上，嘴里骂骂咧咧，眼睛里装满了仇恨，拳头捏的紧紧地，恨不得打在老伴儿心里装的那个她身上。“她是谁？”爱看热闹不怕事大的人们开始窃窃私语。爱咬舌根的人就这样，逮住机会发酵就绝不会错过！“是老王的青梅竹马吧！”“不对，感觉是他同学！”“哪里啊！”“妖后”头发一摔，翻了个小白眼儿，嘴巴一撇说：“你们说的都不对，肯定是他一个单位的小粉儿，那小媳妇天天说自己是公主！”“你们滚出去！”王海忍无可忍，大吼一声，拿起门口角落里吓呆了的扫把，就往“妖后”身上砸！“啊！赶紧走，这家人快魔怔了！”许是打中了，亦或许是受了惊吓，“妖后”快速转身，摆动着马蜂细腰扭了出去。“真是个贱人，谁让她来的？如今……”大总管气愤地嚷嚷着，言语间充满了担忧：“如果老王临终说的话传出去，不知道……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转而对着孝子王海恶狠狠地交代：“你去跪在她家门口哭！威胁她，如果敢把父亲去世前说的那些话传出去，你就扯破她的大嘴，天天穿着孝衣去她家看门！”说罢，又叮嘱王妮儿：“你劝劝你妈，人走茶凉，过去的就过去了，不要和你爸爸计较。后半生自己保重身体要紧！” “校园……公主……华尔兹……”来到母亲身边，妮儿听见母亲在小声嘀咕。“妈，别伤心，爸爸……”没待妮儿说完，母亲就挥挥手示意她出去，想自己一个人静静…… 大学毕业的那场化妆舞会此刻浮现在眼前……“你好，我可以邀请你一起跳个舞吗？”一个戴着王子面具，身材高挑，说着普通话的男生，左手背后，右手很绅士的做着邀请动作。戴着白雪公主面具的鹊儿心领神会，她嫣然一笑，马上提着裙摆，微屈双膝，优雅地鞠躬后，右手温柔地放在“王子”手心，开心的和他相拥，伴随着音乐翩翩起舞，华尔兹美妙的旋律让人着迷。一曲默认，二曲动容，三曲含情。鹊儿很开心，合着音乐唱起歌，“王子”竟然吹着口哨伴奏。皓月当空，羡慕地观望着这一对儿幸福的才子佳人。“你的腰好软，你的舞姿好轻盈，你的歌声真好听……”此刻，“王子”兴奋得像个孩子，一边用标准的普通话由衷地赞美着，一边拨弄着鹊儿的手指，让她欢快地转着圈圈。舞会结束了，他们却沉浸在幸福之中。校园的风凉爽且温柔，鹊儿的发丝轻扬，随着舞蹈调皮地飞落在王子的面颊，一曲桃花水，半世情缘结。月亮识趣地躲起来了，蛐蛐儿卖力地弹着吉他，告诉他们美丽的夜生活多么诱人…… “鹊儿，快走，马上宿舍锁门了！”同学小吉在远处催促着。“哦哦，不好意思”鹊儿带着一抹绯红飞走了，留下傻在原地一脸痴迷的“王子”，直到鹊儿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他才想起来忘记问“公主”的名字了……“难道……难道老王就是当年的王子？”鹊儿腾地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来到老伴儿身边，用手捂住他的眼睛，用心地辨认着。“天啊，你就是王子！”蓦然，她嚎啕大哭起来，周围的人一脸懵逼地望着她。“舞会一别，半生已过。你竟然是那晚的王子啊！”她只知道他们是同学，他俩身形很像，可是从来没听老伴儿说过普通话，并且个子起码要低“王子”五厘米啊！“妈，你累了，别太难过了，我扶你去里屋歇歇。”妮儿温柔地搂着妈妈的肩膀，轻声细语地宽慰着。“嗯嗯，不可能的，个子是不可能改变的！”鹊儿心里想着，失望地摇着头，随着妮儿一起向里屋走去。躺在床上，鹊儿头疼欲裂，怎么也睡不着，直到邻居小妹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想起，她才如梦初醒。和老王从相识相知，直至进入婚礼殿堂，他俩相敬如宾，直到结婚生子都是客客气气的，看着很亲，可总是感觉缺少点意思，仿佛就是一对儿最熟悉的陌生人。走在路上一前一后，没有并过肩，更别说拉着手一起走了。晚上出去遛弯儿，遇到广场上放华尔兹音乐，鹊儿总是看得入迷，老伴儿却远远地催她赶紧走，说是不习惯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的，有点伤风败俗。往事历历在目……这辈子还算是幸福吧，日子过得舒心，条件也是越来越好，房子换了两三次——搬家？对啊，搬家他总是舍不得丢了那个半大的，上着锁的木盒子。鹊儿环顾四周，发现那个盒子高高地放在衣柜顶上。“妮儿！”她紧张地呼喊着。“咋了妈？你咋哩？”妮过来看妈妈好好地靠着被子躺着，这才松了口气。“取下来，我想看看里面装的啥。”鹊儿用颤抖的手，指着柜顶的盒子说。“好好好，我现在就拿，你千万激动！”妮儿安慰着母亲，搬来凳子，取下来盒子放在桌子上。盒子紧锁着，表面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似乎不久前主人刚擦拭过。 “要打开吗？”妮儿扭头看着母亲，心却不由得猛烈跳动起来。“打开吧。没有钥匙，直接撬开，我想看看里面藏着你爸的啥宝贝！”鹊儿的嘴唇开始抖动起来，泪水却不由得流了下来——一次她打扫卫生给盒子换了个地方，惹得他找不到着急上火，嗓子疼的说不出话了。为这事儿，他俩扭了好几天谁也不理谁，想想她都觉得憋死！“这……”妮儿犹豫了，她此刻好奇又紧张，她怕妈妈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心脏受不了。“妈，你别急，我先拿储物间找工具打开。”妮儿说着就要抱走盒子。“我没事儿，你去拿工具在这里打开吧！”鹊儿坐直了身体，故作坚强地说。她突然想起老伴儿活着腰间总是挂着一串钥匙，即使在大家都适用智能锁的现在。她赶紧地下床，扶着墙跌跌撞撞地找到老伴儿换下来的衣服，缓缓地蹲下身，用颤抖的手摘下来那串熟悉的钥匙。再起来时一下，眼前一黑，扑倒在老伴儿的衣服上。“妈！妈！你咋啦！”拿着工具返回的妮儿哭喊着，一只手摸着着妈妈的脉搏，另一只后掐着她的人中。“唉……”随着一声轻微的叹息，鹊儿无力地睁开了眼睛。众人闻声赶到，一起把鹊儿抬到床上。“打开吧，无论是啥我都能接受！”鹊固执地坚持着。“好，妈，我开。”妮儿答应着，同时环顾四周，轻声地提醒屋里的其他人说：“你们都出去忙吧！”众人识趣地离开了，走在最后的还轻轻地锁上门。“把盒子抱过来，打开！”鹊儿的声音不高，却那么的不容拒绝。“啪！”随着清脆的声音，锁被打开了。妮儿闭上眼睛，缓缓地打开盖子。“啊！天啊！”妈妈的惊呼声让她吓得忍不住一激灵。“老头子……王子竟然真的是你！”妈妈哭喊着，用颤抖的手取出盒子里的面具，挣扎着下了床，鞋子都顾不得穿，直直的向屋外躺着的老伴儿身上扑过去。“妈！妈，你咋啦？别吓我！”妮儿既害怕地抱着妈妈，让她做出过激行为，让已故的爸爸颜面扫地。“让我去……给你爸爸戴上……”鹊儿哽咽着，心痛地快要说不出话来。“妈……”妮儿尴尬地抱着她不松手。“公主——是我！”鹊儿脸上腾起红晕，双目含情，温柔地推开妮儿，幸福地走进卧室，在梳妆台最下面的盒子里，拿出来一个微微发黄的公主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