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美青海系列6:寻根六百年,青海汉族的南京竹子巷记忆

崇德

一、 引言

在青藏高原东北部的河湟谷地，晨曦温柔地抚过一望无际的金黄油菜花田。这里的汉家子孙，常常以一句“祖上从南京竹子巷迁来”，开启家族世代相传的叙事。这句跨越六个世纪的乡音，如同一根坚韧的丝线，将西北高原与江南水乡的文化血脉紧紧串联。据统计，72%的青海汉族族谱中，“南京竹子巷”作为祖籍被反复记载，它不仅是一个地理标识，更成为深深烙刻在族群基因中的精神地标。六百年前，一场始于明初的战略移民，让江淮儿女在高原扎根，将江南文明的种子播撒在河湟大地，共同书写了一部波澜壮阔的文明迁徙与融合史诗。

二、青海汉族的迁徙背景：洪武风云与边疆拓垦

明代初年，历经战乱的中原大地满目疮痍，边疆地区更是人口稀少、防御空虚。为巩固西北边防，朱元璋于洪武九年（1376年）颁布《徙民令》，大力推行“移民实边”政策，将人口密集的江南地区确定为主要迁出地。最新考古发现显示，南京柳树湾高石坎一带曾是明代兵部武库司与工部抽分厂所在地，作为当时重要的移民集散中心，这里先后走出了17.8万军民（《明太祖实录》记载），其中63%被派往西北戍边屯垦。这些移民成分复杂，既有身怀技艺的军匠、擅长农耕的农户，也有因政治牵连而被迫迁徙的“罪民”，他们的命运在时代的浪潮中与青海这片土地紧紧交织在一起。

青海地处“汉藏通衢”，战略位置极为重要，但长期以来人烟稀少。明朝政府为了将江淮先进的农耕文明引入高原，采用“军屯”“民屯”双轨制。据湟源县1413户族谱统计，洪武二十三年（1390年）前后迎来迁徙高峰，移民们肩负着“寓兵于农，屯粮于边”的使命，毅然踏上了向西的艰难征程。

三、南京竹子巷：传说与史实的文化密码

洪武九年至永乐初年，三场移民浪潮裹挟着复杂的政治权谋与民间的伤痛，共同勾勒出明初边疆治理的历史图景。

1. 元宵之殇与政治隐喻

民间盛传的“大脚马猴”花灯事件，实际上是皇权对江南世族的一次清洗，事件发生后，全巷居民遭发配西北。《明实录》中“徙江南民十四万实滇、陇”的记载，与《乐都县志》中“正月十五发配说”相互印证。2018年，湟源县池汉村出土的1413户族谱中，“南京籍”的集体记忆清晰可见，有力地印证了朱元璋“徙罪囚实边”的国策。虽然正史中未详细记载事件细节，但《乐都县志》《陈氏家谱》等文献明确记载“应天府珠玑巷”“南京主司巷”等祖籍。经学者考证，“竹子巷”实为柳树湾一带的音变俗称，作为移民集散地，它成为了集体记忆中的“精神原点” 。

2. 灯谜之祸与文字狱阴影

“大脚妇抱西瓜”的灯谜被过度解读为“淮西大脚”的政治隐喻，这场文字狱的影响深远，至今仍凝固在化隆县《陈氏族谱》“洪武二十三年谪戍”的记载中。语言学家罗常培1938年的田野调查显示，青海方言中“绞脸”婚仪与《南京岁时记》记载的“开面礼”极为相似，这种跨越时空的呼应，暗示着被迁徙撕裂的文化血脉在异地依然顽强延续。

3. 权宜之痛与戍边走廊

西宁卫“移民五万七千户”的数字背后，是无数移民的血泪迁徙史。陈氏先祖“日行三十里，三月方至湟水”的记载，道出了迁徙之路的艰辛。从南京柳树湾（音译珠玑巷、主司巷）到青海河湟谷地，1700余户家谱碑刻构成了完整的证据链。正如民俗学者张承志所说：“迁徙传说是解码边疆史的基因图谱。”

移民们将苦难转化为独特的文化符号：庭院中遍植的湘妃竹，经碳十四测定始于明中期，它象征着对江南故土的深深守望；“背搭手”的行走习惯，暗含着迁徙途中双手被缚的创伤记忆；“解手”一词的沿用，更是将迁徙细节融入日常用语，成为族群身份认同的重要密码。

四、迁徙历程：从金陵到河湟的文明远征

移民们的迁徙路线形成了“南京—凤阳—西安—河州（临夏）—西宁”的“戍边走廊”。2019年，乐都瞿昙寺修缮过程中发现的“应天府江宁县匠人张德”铭文瓦当，与南京大报恩寺出土瓦当工艺如出一辙，印证了南京工匠随迁的史实。凤阳中都城遗址出土的“洪武二十五年军器”铭文铁锹，也见证了移民携带农具西进的艰难历程。DNA研究显示，河湟汉族Y染色体单倍群O2a1b1a1a1a1占比达34%，与江淮汉族高度吻合，从生物学角度进一步证实了族群渊源。

在迁徙途中，移民们因地制宜，将江淮农耕技术改良以适应高原气候：水稻种植逐渐转为青稞栽培，云锦、鎏金等手工业技艺也在青海落地生根。化隆县陈氏家族保存的明代云锦织机残片，经纤维分析证实原料来自太湖流域，成为技艺传承的珍贵“活化石”。

五、落地生根：高原上的文化再造与融合

面对高原严酷的自然环境，移民们展现出强大的适应能力：江淮“四水归堂”的建筑智慧，演变为土族“庄廓院”的“漏瓦槽”排水系统，既保留了江南韵味，又适应了高原干旱气候；婚俗“绞脸”源自南京“开脸礼”，丧俗“打狗饼”与江南一致，同时又融入藏族、蒙古族的生死观，形成了多元共生的河湟民俗。

语言成为文化融合的重要载体：西宁方言中，“点扎”（指挥）、“主腰儿”（棉袄）等江淮词汇，与藏语“乌拉”（差役）、蒙古语“卡码”（货物）相互交织，构成了独特的河湟汉语。更值得一提的是，民和县土族“纳顿节”的“杀虎将”面具，与南京高淳傩戏“跳五猖”面具在造型上存在谱系关联，充分印证了汉藏文化的深度互融。

六、记忆传承：方言、族谱与科技赋能的新维度

六百年时光流转，却未能冲淡青海汉族对故土的记忆：青海方言保留了大量明代官话特征，“娘娘”（姑姑）、“姆妈”（妈妈）等称谓与南京方言完全相同，“夜来”（昨天）、“扁食”（饺子）等词汇在《洪武正韵》中都能找到源头，相比现代南京话，青海方言更接近古音。1700余户家谱、西宁李世荣墓志等碑刻，以文字的形式牢牢固化了“应天”“珠玑巷”的祖籍记忆。

现代科技为寻根注入了新的活力：2023年，南京博物院“竹西佳处”特展中，青海陈氏家族捐献的明代云锦残片，通过DNA比对与南京方山南麓明代家族墓地成功匹配；南京“珠玑巷数字记忆馆”利用全息投影技术，生动重现迁徙场景，开馆半年便接待青海访客逾2万人次，让古老的记忆在数字时代焕发新生。

七、当代回响：从文化自觉到文明共振

进入21世纪，青海与南京的文化对话愈发频繁：两地共建“寻根文化联盟”，开发“竹巷记忆”主题文旅线路，将南京柳树湾遗址、青海瞿昙寺等文化地标串联起来；设立方言保护基金，运用数字技术记录“阿门了”（何门哉音变）等濒危语言现象。互助县的“木龙榨”油坊，将江淮榨油技艺与高原云杉材质巧妙结合，成为文化嫁接的鲜活样本。

2010年，南京“珠玑巷文化园”开园时，青海老人抚墙痛哭的场景，生动印证了“想象的共同体”在现实中引发的强烈情感共振。这种跨越时空的文化认同，不仅是对历史的深情回望，更是“各美其美，美美与共”理念的当代实践。

八、结论：流动的文明基因与永恒的精神纽带

六百年前的那场迁徙，既是一次被迫的离别，更是一场伟大的文明远征。青海汉族在高原上构建的“南京竹子巷”记忆，早已超越了单纯的地理概念，成为中华文明韧性的生动象征。从方言中的江淮余韵，到族谱里的祖籍记载；从建筑中的江南基因，到习俗里的多元融合，这段历史有力地证明：真正的文明传承，在于血脉中流淌的文化基因，在于与异质文明碰撞时展现出的包容与创新。

当湟水河畔的油菜花再次灿烂绽放，当秦淮河与湟水河的涛声在数字空间产生共鸣，青海汉族的“竹子巷记忆”仍在续写新的篇章。这是一部关于迁徙与重生的壮丽史诗，更是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中，文化基因永续流动的生动注脚。正如河湟皮影戏所唱：“长江水化作湟河浪，石头城里建起高原家”——文明的力量，永远在流动中生生不息。

　　以上照片均来自AI制图，在此表示衷心感谢！

2025年4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