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巳春日 墓园寄思——家祭亲语

李乐琳

培湘 乐琳 林立制作

　　2025年4月13日上午，家人们前往青龙山爸妈墓园祭扫。

　　墓前，亲人代表分别说了话。

大姐说：

在桃花盛开、梨花飘雪的明媚春天，爸爸离开我们二十三年了。在天高气爽、丹桂飘香的金色秋天，妈妈也走了一年半。时节再美好，也抹不去心中无尽的哀伤和思念。

在失去了爸妈的日子里，我们就像迷失的羔羊，心里不平静，常常看着窗外的天空发呆。爸妈你们在哪里？你们在风中呼唤我们，在云里望着我们，在温柔的月光中护佑着我们，在灿烂的阳光中温暖着我们。是的，无论我们在何方，爸妈的爱时刻与我们同在。

爸爸妈妈，我多少次在梦中相见，还是那慈祥的模样。我们快乐地在一起，话语不多，时间短暂，留也留不住，一觉醒来，一声叹息。

爸妈的一生可歌可泣，有意义，有价值，有尊严。爸妈勤劳一生，为我们前程铺路。八口之家，五个学生，拚着命也不让一个孩子失学，再苦再累默默忍受。我们是爸妈的希望啊！今天的幸福生活，是爸妈用血汗换来的。

四十多年前，爸爸去深圳参观，路经杭州。爸爸在清晨没开会之前，从西湖边的新新饭店，步行到浙大看小眉，忘记了腰酸腿不便。二十六年前，国庆五十周年时，九十高龄的妈妈在弟弟的陪伴下，在慢车上度过十几个小时，到上海还要转车，专程到杭州看我们。心中有大爱，忘记了身体和年龄。想起和妈妈坐在浙大校园的石凳上赏桂，漫步在林荫道上的幸福时光，再也回不来了，泪水就止不住地流。

因为爸妈都到过浙大，我们对浙大校园多了一份特殊的感情。去年10月底，弟妹们到浙大缅怀爸妈，驻足留影。

告慰爸妈，我们的生活稳定，衣食无忧。预备好自己，盼望将来有资格和爸妈再相会。

愿爸妈在天堂安好，为我们祝福。

二姐说：

二十三年前爸爸离开了我们去了天家，2023年10月9日妈妈也离开了这个世界到了爸爸的身边。今天我们一大家人，从四面八方一同来到爸妈墓前，有的是千里迢迢，风雨兼程，有的是不远万里鞍马劳顿。这一刻，也许爸妈期待已久，期待着我们的到来。过去爸妈对我们无限的牵挂，变成了现在我们对爸妈无限的思念。

记得小时候，在我们要睡觉时，妈妈经常会唱一首“摇篮曲”陪伴着我们。在妈妈离开这个世界时，就像睡觉一样十分的安祥、平静。今天我把这首摇篮曲唱给妈妈，只是把歌词中的宝贝改成了妈妈：摇一摇妈妈要睡觉，啊摇摇妈妈睡一觉，睡着了，睡醒了，起来吃块糕，啊摇摇妈妈睡一觉。我妈妈睡觉觉，明天带你上街绕，买栗栗买枣枣一买一大包，我们大家分着吃，爸妈看不见烦恼，不贪多不贪少一吃一个饱。摇一摇妈妈要睡觉，啊摇摇妈妈睡一觉……

爸妈在天堂的日子一定是无忧无虑，温馨快乐，我们的生活很好，小的们也都很努力，请爸妈放心。

感谢爸妈的关爱，感谢上天在这纷杂的尘世中赐给了我们宝贵的精神力量，感谢，无尽的感谢！

　　我说：

明天是爸爸归天纪念日，亲人有从杭州来，有从英国来，我们一块到这里纪念敬爱的爸爸妈妈。

每次来祭奠，一不烧纸二不磕头，就像是我们的灵魂与爸爸妈妈天上人间的一场神交已久的“重逢”、“见面”与“交流”。

来之前，我又拜读了妈妈写的《回忆录》。每次看，我都有新的感受，好像离你们更进了一步。读着《回忆录》，无限的思念总是自心底油然而生。你们自强的风骨、独立的人格影响着我们、引领着我们，你们的所作所为，促进了我们对生活、生命意义的思索与实践。爸妈创造的优秀家风，塑造了家里几代人的灵魂。

今天，天朗气清，春和景明。青龙山这儿的风就像爸妈给我们的感觉一样，清爽、温柔而慈爱。只要站在这儿，我们心里所有的郁结就都会随风散去。

我们站在这里，不仅是来对爸爸妈妈的缅怀，也不仅是来与爸爸妈妈的“对话”“交流”，而是要将思念化作希望，以爸爸妈妈为我们的榜样、为我们的坐标，将以后的日子过好，让爸爸妈妈放心。

青山此刻同俯首，巍巍丰碑耀万代。爸爸妈妈安息吧！

大妹说：

爸爸妈妈，想你们了，相见只能是在梦中，那些曾经与你们在一起的日子，已化作美好的回忆，留在心间。

想起小时候，爸爸经常给我们讲故事，妈妈带我们做游戏。如：妈妈坐着，两腿并拢，我面对着您坐在您的脚上，您拉着我的手，两腿用力向上托起我，然后放下，一上一下重复着，如同坐在跷跷板上，嘴里说着“得起，得起”，是多么有意思。感恩父母把我带到这个世界，感恩父母将我养大成人，给了我许多快乐。

回顾过往也有遗憾，因忙于工作，在父母晚年没能陪伴出去看看。爸妈，去年秋天我和哥哥妹妹去了浙大，在妈那年到过的花坛边留了影。

爸爸妈妈，天堂美吗？，愿你们在天堂一切安好！

小妹说：

爸爸妈妈，我们来看你们了，想你们了。

想你们的音容笑貌，想你们与我们相伴的点点滴滴。想爸爸为了一家人的生计，成年累月戴着一顶斗笠，装着一瓶凉水、两个干馒头天天放羊。想妈妈像我们现在这个年纪，手里针线活不断，纳好的一双双鞋底，写上每个人的名字。对我们有求必应，给我们做棉袄，棉手套，您拼的一床床被面，做的椅垫，现在我仍在用。

想我们上学时，换下一件件衣服，等着妈妈洗。中午放学，看到家天绳子上晾满了洗好的衣服，才后知后觉您累了。想我工作了，您仍不放心，对我说，你知道饿字是怎么写的吗？食，我。饿了就是吃自己。叮嘱我口袋里装上两块糖，下班路上吃一块。

爸爸妈妈，你们一生的博爱，坚韧，乐观，刻进了我们心里。愿我们能像你们一样，面对生活中的一切。

爸爸妈妈，爱你们。

儿子说：

奶奶已经离开我们一年半了。我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还是在2020新冠刚刚开始肆虐。转眼间五年已经过去，再回到这里，物是人非，天人两隔。

尽管永恒的离别是无可避免的伤痛，但回想过去的日子，我的心中并没有太多遗憾。多年前，奶奶和我就已经在心里有了准备。每次从国外回到家，团聚后又要离开的时候，我们心里都明白，这或许就将是最后一次见面。奶奶总是会提前把心里话说出来，把一切交代清楚，这样我们就能坦然面对最终的离别。而她对我说的那些话，我会永远记在心底。

我曾很多次想到过今天，站在她的墓前时，自己会说些什么。离别的哀伤无需多言，但此刻，我更想要赞颂生命，我想要赞颂她——一个纯粹偶然的生命的种子，经历了一百一十四年世间的风雨，最终铸就了一个越老越坚韧越美丽的灵魂，然后安然回到她来时的地方，圆满地完成了她一生的使命。

在最后几次见面时，奶奶曾送给我一句话：“他必像一棵树，栽在溪水旁，按时结果子，叶子也不枯干”。奶奶自己就是那样一棵大树。从一颗种子开始，随风飘荡，遇水而安，扎下根须，繁茂生长，开花结果，荫蔽后人。即使最终离去，也给世间留下了永恒的美好。

她原本可能是一个早早夭折的弃婴，生命的故事本该在开始时就戛然而止。然而，救婴堂收留了她，给了她新生的机会；她的少年时代是在兵荒马乱的岁月里度过，尽管疾病肆虐、匪徒四起、战乱绵延，她却幸运地躲过了各种劫难并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在她的青年时代，伤寒也原本也可以将她轻易带走，像那个年代的很多人一样，但她顽强地挺了过去；颠沛流离的生活也从未将她击倒，她和爷爷建立了幸福的家庭和海州西门外的世外桃源；在那之后，他们一起经历了最严酷的考验和对精神世界最无情的折磨，但他们一样坚持住了自己的信念……在晚年迎来了硕果累累的人生新篇章和一个幸福美满的大家庭。

奶奶始终忠实于自己的精神世界，追求生活的美好。她最终收获了一个几乎完美的人生。人生的意义，不在于获得多少财富，财富无法带走，也不能带来真正的满足；它也不在于声名显赫，百年之后再回首，这些不过是过眼烟云；人生的意义更不在于他人的评价与眼光，生命太短暂，我们不应为别人而活。归根究底，生命是一份意外的礼物。宇宙本可能是荒芜的，生命原本可以并不存在，但它却的确发生了，来这世间的原本也可以不是我们每个人、但纯粹的偶然选择了我们。与其哀叹生命终将逝去，我们更应该珍惜它的存在，在短暂的一生中，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做那些给自己和身边的人带来欢乐和幸福的事，做那些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的事，并去承受这过程中的喜悦和痛苦，也包括面对自己的弱点和罪过，去遵循内心的声音，不因琐碎的人和事而迁就和妥协，对得起自己，对得起这唯一一次的人生。无论你富足贫穷，无论你高低贵贱，甚至也无论你的信仰和观点，这才是真正有意义的人生，这才是爷爷奶奶活出这一生的见证。最终，他们能够说——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当跑的路我已经跑尽了，所信的道我已经守住了——这句话语如此简单，世间却罕有人能够做到，但他们做到了！

现在，爷爷奶奶已经离开了，这片墓园并没有他们，有的只是他们留给我们在尘世间的纪念物。人生于尘土，最终也将归于尘土。这里的“尘土”指的其实是世间的物质存在。当我们的生命萌发，我们的身体由源自于这个世界的物质来组建；而当我们离去时，我们的物理形体归于虚无，剩余的物质元素也将毫无保留地全部归还给这世界。并没有任何物质上的东西是真正属于我们，甚至也包括我们的身体。但人是属灵的，人的灵魂是非物质的，源自造物主，永恒不灭，最终将回归到造物主那里，完成自己的使命。有些人可能认为天堂便是人们穿着白袍无所事事地待在一起的形象，那样的理解其实非常肤浅。造物主、灵魂、天堂和回归……记述的概念文字其实并无具象，而大都是深刻抽象的隐喻，但因为限制于记叙者的那个远古时代的背景，所以形成了很多人心目中的刻板印象。其实从科学的角度来看，我们距离这个世界的真相还有无限远。

奶奶常常告诉我，我们终会再相见的，我也深信这一点。我相信，我们最终会以我们今天无法想象的某种形式再次相见，那也许是承载我们全部人生信息的波在某处发生着共振，那也许是更高的时空维度里记录我们一生的信息的时间的卷轴在彼此交融，又或者这个世界是虚拟的、而我们作为一个个虚拟算子最终将会携手回归我们的代码之源、以完成我们最终的使命…… 但无论如何，我相信，到那时，我们唯一要做的便是满怀欣喜、平静地迎接它，没有任何的恐惧和不安。我们将重新感受到久违的彼此，但同时也融合为一。我们将欣赏和赞叹一种远超我们想象的瑰丽景象，并理解自己存在的意义，感受到一种无与伦比的和谐、完美与满足。

在那一天的到来时，让我们再一起来唱起那首奶奶教的《再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