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齐齐哈尔的萍水相逢

小满梧桐🌿

　　列车从哈尔滨站开出，肇东、安达、大庆、杜尔伯特……明媚的阳光很快被水墨般团起的乌云遮挡，于是疾驰的车，窗外，一会是枯黄干巴连绵的树林，一会是湖与沼泽地里同样枯黄的水草。直到一个画面突然跳进窗框，又迅速地被列车甩在后面，啊，平原上还有一辆前行的车，树上还有一个鸟巢——春天在这片土地虽然还沉默着，却也有她朴素简单的美，以及这种美所蕴含的力量。

又一会，天色更暗沉下去。远处的天边有着暴雨来临前晦暗与明亮，又仿佛是太阳西沉前最后一点余辉。迟疑地看了一下表，不对吧，才下午三点四十五分，东北的天黑得这么早？而就在这仿佛暴雨或者黄昏的色彩里，远远地又望见仿佛是不大不小的湖，有着稀稀落落的几个风车，在列车的一晃而过中，亭亭玉立，有点莫名的美感……这都是在四川看不到的景致。

　　早上起得太早。6点55的飞机从成都双流机场起飞，到哈尔滨后和同事简单吃了个午饭，又等着从青岛飞来的另一位同事一起，再从哈尔滨往齐齐哈尔来。所以，是真困啊，手握着一本刚买的蔡崇达的《命运》，却陷入一种断断续续的打盹中。虽然也没真正睡着。

　　车停站，又启动。过了大庆，忘了邻座的女孩是从大庆东还是大庆西上的车……好像那会我在闭目养神。确实没睡着。过了一会，听见女孩在和谁微信语音：“你都不听我解释，就把我删了……二三十个字的好友申请，说不清楚（意思得加成好友才能说很多话）……”
　　好像在公共场合不得不说私人的事，总有点难为情。于是女孩表现得很克制：“我那天没说完，是因为想着是家里的事，就没和你多说……我去哈尔滨也是因为拍照交了几百块钱定金，总不能作废……”
　　“家里也就是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无非是我家多出点钱，这也没关系。只是我得陪着我妈去办这事……你听都不听完就删了我……是，我也知道你工作忙……”“可台球也是我的爱好……我每次去打要三四个小时，一个多小时确实不够练习的，也不是故意不陪你……”

我觉得自己不能装作睡觉，只好“醒来”，又转头冲着窗外继续拍照。这可怜的姑娘。这么坏脾气的男朋友。
　　莫名奇妙，心里对这个只听见声音的女孩有些好感。因为第一她很克制、很温柔地在解释与澄清误会，第二她会对男友不问青红皂白删除自己表达委屈，也很适当给对方台阶下……但男生的表现，显然差强人意。又过了一会，就听女孩惆怅地结束了微信语言：“那好的，那你先去打球吧。”
　　沉默了一会。空气沉默了一会。能感觉到女孩那种无言的失落。

　　把书扔在座位上，去上了个卫生间回来。看看时间，还有十多分钟该到站下车了。没想到刚坐下，女孩主动和我讲话了：“这书看上去好像不错……不是鸡汤文那样的吧？”我说不是，然后也热情地向她介绍了一下这本书。女孩回应说，她喜欢看“讲故事的小说”，比如《四世同堂》《骆驼祥子》之类的。然后我俩就着书聊起来了……聊起她去过长沙，但还没去过成都，去长沙是因为喜欢有故事的地方，比方橘子洲头、岳麓书院；又有点担心地问我：“出差来到我们这，会不会觉得好落后。”我真诚地说，不会啊，各地有各地的风景，再说了，“东北在从前建国初期，那可是给国家做了大贡献的地方。”说这句话，想起好像这句话是在那篇介绍东北的文章上看到过的，然后看到女孩笑了笑，一个在大庆上学，家在齐齐哈尔的女孩，一头乌黑的长发，漂亮大方，眼中有着思考与未脱稚气的一个女孩。

（齐齐哈尔车站）

　　我都有点怀疑，如果旅途再长个十分钟半小时，我俩继续投机地聊下去，我会不会冲动地提醒女孩一句：“最好还是要找一个肯耐心听你讲完话的男生比较好？这样有分歧与误会的时候，至少你不会太辛苦。”
　　车到齐齐哈尔了。好天气重新回来，蓝天白云的。我和女孩点点头，她也默契地回头对我微微一笑。这就是两个友善的陌生人之间，互相相遇的意义——至少彼此都有好心情。祝她好运吧。

（齐齐哈尔的黄昏）

　　我又想起今天一早还有一场萍水相逢。

　　真的是晕的……川航什么时候从T2搬T1了——说是从2月开始——但问题是，手机收到的订票信息、值机信息上都清清楚楚写的T1，看来看去都没看见吗！！！而这似乎不能怪一早4点半起来，也不能怪出差前的这个周末又连着加了两天班，要怪也只能怪自己的惯性思维，约车时想着“国内出发”，看见T2航站楼就点了确定。至于上述这一系列的小懊恼，都是站在T1航班楼3号门外，掏出手机给刚刚骑着电动车把我从T2搭到T1来的大姐付费25元之后，内心的波澜。

　　大姐显然是要价高了，但显然她也救了我的急，这凌晨五点过的机场，两个航站楼之间的免费摆渡车还没运行。所以不一会，我这点因为粗心的懊恼，也许被敲了点小竹杠的波澜，都统统消失不见了。主要是因为想到大姐收到微信付款后反连声对我说“谢谢”，又不自觉地解释一句：“看嘛，这凌晨等到这（门口拉客），就是为了挣点菜钱。”——她是担心我去投诉她的，这样就有可能费力还没挣到钱。所以，我释然了。换个角度看，如果真是要价偏高，我也是在解决一个小困难的同时也“帮助”别人挣到了点钱。这么看来，大姐的出现，又是麻利地帮我拎行李箱，又是飞快地把我送到航站楼，她是挣钱的“日行一善”，我是付费偏高的“日行一善”，哈哈，这么一想，这样的萍水相逢，也有它的意义。



（从哈尔滨去齐齐哈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