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

罗发伟

《编者按：这是我北京的文友在春暖花开的清明时节，寄给天堂母亲的思念心声…标题有缩减，佳文共分享，“夕阳红”艳靓》

作者 雨

这是我做为北京知青下乡北大荒的前夜，母亲在半夜无声的抽泣，令我刻骨铭心。

本文对于母爱细腻、真实的描述，催人泪下，震撼人心。 这正是我们每位老知青都曾有过的经历。

那年我15岁初中毕业，准备下乡黑龙江兴凯湖。临行的前一天，母亲一整天都在为我收拾行囊，她把家里唯一的毛毯装在我行李中，好像我这一去不复返了似的。此时，文革中我的家，父亲定为走资派被隔离，杳无音讯。姐姐下乡也有一年。如今，我又要下乡了，母亲变得非常沉默，甚至有些木讷。 她一面为我收拾行李箱，一面不停的念叨：“东北冷，多穿点。”“你没干过农活，别累着别碰着，………” 下乡临行前的一天，我本来就是心烦意乱，听着母亲的絮叨，有点不耐烦，打断道：“知道了，知道了。别说了，我都是大人了。”母亲动了动嘴唇，没有再说话。夜幕降临，离别母亲已进入倒计时。北京的那天晚上，死一样的沉寂。 突然，从母亲房间紧闭的门缝中，传来一阵阵低低的呜咽声，啊！这是我母亲的哭泣，是那种掩住口鼻，极力压抑哭诉声的抽泣，意在不惊醒儿子的睡梦，不伤感儿子幼小的心灵。 这抽泣声是那样的轻微，又是那样凄凉，好像在诉说着自己老无所依的凄苦，又好像在诉说今后我们一家四口，天各一方的悲凉。然而也可能这抽泣，仅仅是一位母亲将要与年幼的儿子骨肉分离时的肝肠寸断，悲痛欲绝。我的心收紧了，我紧紧咬住下唇，无声的泪水浸湿了枕巾。 第二天清晨，母亲早早就起床了，她的眼睑红肿，看来哭了一夜，面容更加憔悴。她哽咽的说道：“孩子，老理说，亲人上路不兴哭。我就不去车站送你了。”母亲背转身，示意和我道别。

那一天的北京火车站，大红标语“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四处张贴，铺天盖地。欢送知青下乡的锣鼓声更是震耳欲聋。一列开往黑龙江的知青专列火车停靠在站台上，车厢内外簇拥着我们这群15-16岁的孩子，北京69届知青和他们的家长们。

只见站台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一对对中年父母搂着自己稚气未脱的孩子，有的喃喃低语着，有的反复叮咛着，有的抱头痛哭着。又有谁知道今天的骨肉分离，远隔千里，何时再能团聚。

这里只有我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车厢里，无望的看着车窗外，隐隐感到一丝惆怅—因为我的母亲没有来给我送行。

开车的铃声响了，随着一声汽笛嘶鸣，火车缓缓开动了，一瞬间，车站内猛然爆发出震天的哭声，在车箱内是孩子们一声声“爸爸，妈妈”的呼喊；车箱外是父母们一声声“我的儿啊！”“我的闺女啊！”“来信啊”…沙哑的叮嘱声。列车在缓缓的移动，站台上的父母们急切的涌到车窗旁，寻找着，紧拉着自己孩子的一双双稚嫩的小手 。只见一位中年大汉 ，泪流满面，冲着车窗大声喊到：“儿子！天凉了记得穿衣服！”这一句直白且凄婉的嘱咐，引的周围父母们更大的哭声…。 我的心被刺痛了，可惜我的妈妈没有来，没有人给我送行 ，此刻我多想见到我的妈妈！

我透过车窗，透过人群找寻着，找寻着，奢望找到我的妈妈。

猛然间在站台远处我看到了一个最熟悉的身影我的妈妈！她在送行人群最后面，离的那么远，我几乎看不清她的面庞，只能看到她抬着手，望着我 ，但并不是向我挥手道别，而是不停的擦着眼泪。我冲向车窗口，失声的大喊:“妈妈! 妈妈!”

车轮的隆隆声淹没了我的呼喊，列车鸣着长笛，像呜咽，又像长嚎。列车加快了速度 ，冲出车站，冲出北京，离开了我们的爸爸妈妈，载着我们这群孩子驶向那片遥远的，遥远且未知的黑土地。 这时，车厢内的知青们停止了呼喊，停止了哭泣，除了车轮的隆隆声，车厢内一片寂静。渐渐的，渐渐的这隆隆声在我耳旁淡化，消逝，车厢里，天地间变得死一样的沉寂。

冥冥中，一个女人微弱的，充满压抑的抽泣声，隐隐约约的，隐隐约约的从天际飘来，是那样的空灵，幽远。啊！那是我老母亲昨夜的抽泣声。

顿时，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的心沉下去，沉下去，向无底的深渊坠落，撕碎，挣扎并呼喊着:

“妈妈，我想你！”

2025年清明 于北京

谨将此文献给我的知青朋友，以此，祭奠我们的青春，祭奠我们的母亲在天之灵。

公元二零二五年四月十六日十一时二十分，于秦，古都一号地铁线编辑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