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人

微笑

　　我们学校的水电工是一个知天命年纪的人，顶着一头白发，我多年前见到他的时候亦是如此，我那时就以为他是退休之后返聘的。他除了给学校安装、保养水电外，还负责体育场的卫生工作，这样他在打扫卫生的同时捡些废品，卖了作为自己的外快。

有时遇见他骑辆脚踏三轮车迎面而来，我很想跟他打个招呼，可是他头也不抬，目不斜视，充耳不闻，只是一味地低头骑车。我以为他是个聋子，当我把这事告诉同事，他们告诉我，他是个怪人，一般不和别人接触，不要说我了，就是所有的人跟他打招呼，他都不带理的。

听说，他原本也是一位滁州师专物理系毕业的老师。刚毕业时，他就在学校代课，是一名年轻有为的物理老师。但他的性格有点另类，孤傲不俊，愤世嫉俗。譬如，有一次校长带着学校领导班子要对他的教学能力进行考核。课程进行的也有声有色，师生互动也比较默契，领导们都也听得入了迷。也许是他太兴奋了，也许是他的那根弦搭错，他提出个问题让同学回答，全班同学都踊跃举手，可是他却没有提问任何一个同学，却提问起了校长。校长正听得入神，冷不丁听到叫他起来回答问题，站起来怔怔地张口结舌、不知所措。从事教育几十年，校长从来没有听到过，更没有遇见过此情此景，他完全懵懂了。幸好全班同学齐声回答，才解了校长的尴尬场面。就见校长的脸，白一会、青一会、红一会、紫一会 ，灰溜溜地逃出教室。

校长气不过，组织全校除他外物理老师的会议，准备一雪前耻。有的建议停他的课，可是人家工作兢兢业业，鸡蛋里也挑不出骨头啊？这个建议行不通。有的建议，叫他向校长道歉，并且在全校师生大会上道歉，可是人家错在何处啊？更何况就凭他的性格，道歉——等于是痴人说梦。有的建议，再听他的课，我们向他提问，我们可以把问题写在纸条上，把纸条交给学生，让学生问他，让他当场难堪，并且摄像，把当时的场面拍下来。校长一听，这个建议可信度较高，立即实施。

过了几天，校长以他课上得好，向教育局建议，让全县各中学派一名物理老师来我校观摩研讨他的课。教育局教研室积极采纳了校长的建议，向全县各中学发出通知。

公开课那天，来参加观摩研讨的除全市各中学派来的物理教师外，教育局教研室全体人员也都莅临指导。他知道这次公开课对他来说事关重要，影响他在学生心目中的地位和威望，更影响他在教育界的声望，决定他的前途。他认真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他还担心学生回答不出他提出的问题冷场，还事先把答案给了学生，自己感觉做得万无一失了。

公开课是在多功能阶梯教室上的，可以说是座无虚席，就连过道里也坐满了人，教室里架了三台摄像机，好从各个角度，不同方位拍摄。他一点也不怵场，上课铃声一响，他就昂首阔步、大步流星地走上讲台，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慷慨激昂，学生也热情澎湃，课上得有声有色，赢得领导、老师们不住地“啧啧”赞叹之声。

当课程接近尾声的时候，他说：“同学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一个同学提出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没有回答出来，他感觉很尴尬，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脖子根，额头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珠。正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又有一个学生提问，接二连三的学生都向他提问。天啊！这些问题都是刁钻难答的问题。遇到这样的情况，一般教师就会说：“对于这个问题，我们课下再来探讨！”可是他那桀骜不驯的性格，怎么会轻易言败呢？他怔怔地站在讲台上，直到下课铃声响起，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他依然站在那。直到学校通知他的父母来把他接回家，他大病一场，精神从此一蹶不振。

一年之后，他回到学校，双目痴呆，表情僵硬，好像失去魂魄一般。课是不能代课了，他是物理老师，就叫他在学校当个水电工吧！就这样，他成了学校一个沉默寡言，做事勤勤恳恳、不谙世故人情的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