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化寺的前世今生

饶励

在北京东城的一片胡同中隐藏着一个红墙黑瓦的院落，每年三月底四月初这里都热闹非凡，院内梨花丁香盛开、人声鼎沸、古乐悠扬，殿内雕像精湛绝伦……这里就是位于东城区禄米仓胡同5号的智化寺，仿寺院“伽蓝七堂”规制而建，堪称京城最大的明代木结构建筑群。 俯瞰智化寺图片来自网络 徜徉在古朴典雅、佛家气息浓郁的院内，伴随着悠扬的“京音乐”，眼望满园梨花丁香盛开，欣赏精湛绝伦的佛家雕塑绘画，是春天里的一大享受。 梨花的素雅，丁香的婉约，在红墙下交织成梦，随着古乐，时光仿佛在此凝固。 百年老树、红墙黑瓦守护着的历史沧桑，它背后发生的故事，这才是我们想要追寻的奥秘。 智化寺始建于明代正统八年（1443年），原为司礼监太监王振的家庙。明英宗时期，王振作为皇帝幸臣独揽朝廷大权，虽为太监，但却家资颇巨，所以他所建造的家庙穷极土木，富丽宏伟。因是皇帝宠臣，加之王振冠以感念皇恩的名义营建庙宇，故英宗赐名为“报恩智化禅寺”。智化寺是京城保存最完整的明代木构建筑群。 王振，蔚州（今河北蔚县)人，早年入宫，受到明成祖的眷爱，得以读书识字。明宣宗因王振久在待从，眷顾有加。临终之际，王振任东宫局郎之职，侍奉九岁的皇太子朱祁镇(即日后的英宗)。明英宗继位之后，任命王振为司礼监太监，因此王振得以把持朝政。 明英宗朱祁镇(1427年-1464年)为明宣宗朱瞻基之长子，是明朝的第六位、第八位皇帝；因“土木之变”而退位，又因“夺门之变”而复辟，先后使用正统(1436年一1449年)、天顺(1457年一1464年）两个年号。明英宗在位初期由太皇太后张氏辅政，内阁由三杨(杨士奇、杨荣、杨溥）主持，“仁宣之治”得以延续。正统七年(1442年)，张太皇太后崩，“三杨”中的杨荣已先卒，杨士奇则因其子杀人被捕入狱而坚卧不出，只有杨溥在朝年老势孤。王振无所顾忌，越发飞扬跋扈起来。自此，“仁宣之治”便转入了宦官擅权时代。 敕赐智化禅寺之记碑此碑记述了王振为报答祖宗的庇护而出资兴建寺庙礼佛，建成之后得明英宗赐名“智化禅寺”等内容。 敕赐智化禅寺报恩之碑此碑记述了王振自明永乐年间入宫以来，在明仁宗、明宣宗尤其是明英宗朝显赫的历史，并为此建此宝刹，为国家、天子及黎民百姓祈福等内容。 明正统十四年（1449年），蒙古瓦刺入侵，王振怂恿英宗率军亲征，败于土木堡，全军覆没，英宗被俘，王振死于乱军之中，史称“土木之变”。代宗即位后，王振被抄家灭族，但智化寺因是敕建，故不在籍没之列。明天顺元年（1457年），英宗复辟后，追念旧事，即于当年冬天在智化寺内为王振建旌忠祠，立塑像。 《英宗谕祭王振碑》拓片，图片来自网络 明天顺六年（1462年），英宗又特颁赐大藏经一部，并经橱二座，由此，这座寺庙愈发盛极一时。终明一代，智化寺盛况不减，香火不绝。 乾隆初年，山东道监察御史沈廷芳因校阅《明史》而对王振专权害国的行为深感不满。他看到智化寺中供奉着王振的塑像，认为这是对宦官专权行为的纵容，于是上奏皇帝请求毁掉王振塑像，乾隆皇帝批准了他的奏请，乾隆七年（1742年），王振塑像被诏令毁去，并将为其歌功颂德的碑文磨去，智化寺由盛而衰，至光绪年间，寺内建筑已破败不堪。清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八国联军侵入北京后，又毁坏垣墙，封闭佛殿，寺遭破坏。 上世纪30年代破败的智化门图片来自网络 上世纪30年代破败的智化殿图片来自网络 上世纪30年代破败的智化殿内景图片来自网络 上世纪30年代万佛阁藻井尚未被盗卖纳尔逊·阿特金斯博物馆历史照片 上世纪30年代的万佛阁上世纪30年代，智化寺因战争影响而逐渐衰败。僧侣们生活困苦，不得不通过出租房屋和变卖庙产来维持生计，珍贵的万佛阁和智化殿藻井及天花等文物纷纷流失海外。 流落于纳尔逊·阿特金斯博物馆的万佛阁藻井。 流落美国费城艺术馆智化殿藻井 智化寺的藻井是奉旨建造，制作工艺精巧，结构复杂，是古代建筑木雕的极品。特别是万佛阁和智化殿上的藻井，很是壮观。它们均为斗八式平面方型，井框外边长4.35米，内边长4米。每格之边缘，饰卷云、莲瓣、供科，空档内置“八宝”。内八角与井心之间的斜板上，环雕八条游龙，中央圆心一条矫健粗壮的团龙，盘绕垂首，力度感较强，有一定的负重能力，称得上是巧夺天工，为中国藻井装饰的极致精品。 智化寺中的建筑虽经后代多次修缮，但仍旧保存着明代初期的规制。建筑群共由四进院落及东跨院后庙和西跨院方丈院组成，主要建筑全部建于寺庙的南北中轴线上。自南而北依次为山门、智化门、智化殿、万佛阁、大悲堂、万法堂等。每进主殿的两侧均有附属建筑组合而成。寺中原有房数百间，占地2公顷多，现东跨院为小学占用，西跨院为民居。 山门在智化寺最南边，砖砌仿木结构，拱券门，黑琉璃筒瓦单檐歇山顶，面阔三间，进深一间，通宽7.1米，门额上有石刻“敕赐智化寺”。山门前有石狮一对，门对面原有照壁，解放后被拆除。 智化门为第一进院落主要建筑，面阔三间，宽13.3米，进深二间，约10米。单檐歇山顶，黑琉璃简瓦屋面，檐下施以单昂三踩斗拱。南北均为障日板壶门式门窗装修。门楣上方悬挂华带匾，上书“智化门”。 钟鼓楼，分列智化门东西，形制相同，黑琉璃筒瓦歇山顶，面阔、进深均为7.1米，下层为拱券门，单昂三踩斗栱，上层四壁为木障日板，四出门，单昂三踩斗栱。 智化殿位于智化门之后，坐北朝南，是智化寺的正殿，为单檐歇山顶，黑琉璃简瓦屋面，面阔三间，宽18米，进深14.5米，殿后接有卷棚顶抱厦，檐下施以重昂五踩斗拱。建筑装修明间五抹隔扇门，次间三抹槛窗，均为三交六碗建筑雕饰，抱厦为正十字格装修。 殿内中央建有汉白玉石须弥座，上供佛像。智化殿最重要的应属位于殿内明间正中的方形藻井，其形制为内圆外方，外雕卷云。莲瓣，内为数攒如意斗拱相连，中央作圆形，雕刻龙云蟠绕，线条流畅。可惜早年间藻井被卖，流落美国费城艺术馆。 现存美国费城艺术馆的智化殿藻井 现在智化殿三尊佛像是智化寺大悲堂原存的三世佛。原智化殿内三世佛，现供奉在大觉寺。 1972年，智化寺的三世佛移往大觉寺内安置，见上图。大觉寺大雄宝殿内供奉的明代三世佛：中央释迦牟尼佛、东方药师佛、西方阿弥陀佛。 智化殿后抱厦，隐藏着一幅令人叹为观止的明代壁画——“地藏菩萨与十府冥王”。这幅壁画宽达4.67米，高约3米，是明代艺术的杰作。壁画中央描绘的是地藏菩萨，他头戴花冠，身披袈裟，全身装饰着璎珞珠宝。右手持锡杖，象征着戒行精严，对众生的爱护；左手托摩尼珠宝，寓意满足众生的愿望。 地藏菩萨的肌肤描绘得柔美细腻，神情端丽，给人一种超凡脱俗的感觉。菩萨两侧各有六人，左侧是身穿袈裟的比丘道明和尚，右侧是与道明和尚对应的闵长者。其余十人则是冥府十王，整个画面人物众多，构图严谨，色彩绚丽，线条流畅。 智化殿前有东西配殿，东为大智殿，西为藏殿，形制相同，黑琉璃筒瓦单檐歇山顶，面阔三间，进深两间。在藏殿内设转轮藏一具，故名藏殿。转轮藏八角形，木制，通体雕刻，为寺中宝物。 转轮藏为明代形制，通高约4米，呈八角形。每面经橱置9排5列抽屉存放大道经，每个抽屉表面阴刻千字文用于经书检索，并浮雕一尊释迦像。转轮藏八根圆形角桂表面自上而下阴刻观音六字真言和八宝图案，抽屉边框阴刻有梵文经咒和缠枝莲花，均在红色漆面使用阴刻描金工艺进行装饰，极为精致。 转轮藏的汉白玉须弥座雕刻精美，从底部向上依次为：如意卷云纹、宝珠、卷草纹、俯莲、二龙戏珠、仰莲、卷草纹、缠枝莲托人宝纹饰。其中，缠枝莲托八宝纹饰是明代较高等级的八宝纹样。八个转角处浮雕金刚力士，肌肉遒劲，姿态英武。 转轮藏顶部雕刻的金翅鸟、龙女、摩羯鱼以及角柱上的狮羊、狮、象共同组成了六拏具，作为每面经橱抽屉上所有浮雕释伽牟尼的背光。此外，还增加了金刚和菩萨的装饰。 金翅鸟和龙女 摩羯鱼 狮羊 狮 象 菩萨 金刚 建筑内呈穹窿状的天花称作“藻井”，在殿堂、楼阁最高处作井，同时饰以藻类水生植物，以护祐建筑物安全。藏殿藻井上浮雕卷云纹和莲瓣，再往上是一圈圆形五层小斗栱，中心是彩绘坛城。 藏殿藻井上圆下方，下部四周为彩绘佛像斜板，其上浮雕卷云纹和莲瓣，表面用青、绿、红、黄四色彩绘配以金线相间排列。上部圆形，放置五层斗栱，顶端圆板绘坛城图案，十分精美。 天花彩画是我国古代建筑彩画工艺之一，在智化寺各大殿殿顶和藏殿藻井均以天花彩画作为装饰，图案多以兰札体梵字为主，辅以缠枝莲花、佛教八宝等元素组合而成。智化寺彩画颇具宋代遗风，其色调沉稳，典雅庄重，并在彩画的绘制中运用了截金工艺、罩染手法，经过古代工匠的丹青妙笔和高超技艺，展现出精妙绝伦的大明华彩。 藏殿藻井彩画上层为曼茶罗样式，中央为毗卢遮那佛种子字，环以四方佛四佛母种子字，四角为四天王种子字。下层为佛光纹。（图片来自网络） 藏殿天花彩画为曼茶罗样式，中央为观音菩萨种子字，四角为四天王种子字。 毗卢遮那佛置于转轮藏顶部，端坐在汉式莲花台上，施“智拳印”，肉髻高耸、肩宽面阔，胸肌饱满，袒右肩，袈裟斜披，腿部衣纹向上收，具有典型的明代永宣宫廷造像特点。（展览图片） 如来殿、万佛阁，位于全寺的中心，重檐庑殿顶，黑琉璃筒瓦屋面。一底一楼，同一建筑上下异称，是智化寺中轴线上最大的建筑。一层如来殿内供奉的是释迦牟尼佛，大梵天、帝释天作为胁侍；二层万佛阁内则供奉三身佛。建筑内壁遍布佛龛，供奉木质漆金小佛像9000余尊，故得名万佛阁。殿内有明英宗天顺六年（公元1462年) 颁赐经书的藏经碑和经橱，上下两层均金砖漫地。 一层如来殿内供奉的是释迎牟尼佛，大梵天、帝释天作为胁待。 释迦牟尼佛 帝释天 大梵天 如来佛祖、大梵天和帝释天，身上的衣服采用拨金工艺，红色底色上覆盖着细密精致的金色纹饰，尤其是松针纹和龟背纹，工艺精湛。这种拨金工艺是在雕塑上先贴一层金箔，再刷一层颜料，最后用细针和薄刀将颜料拨开，露出里面的金箔。 建筑内壁遍布佛龛 佛像精致生动 如来殿正方形天花彩画为曼茶罗样式，中央为佛语咒牌，环以六字大明真言，四角为四天王种子字。 二层万佛阁内的供奉三身佛，现未开放。图片来自网络 万佛阁二层视频来自智化寺公众号 现存美国纳尔逊·阿特金斯博物馆的万佛阁藻井。 大悲堂、万法堂是万佛阁北面两座庭院的主要建筑，大悲堂旧称极乐殿，是寺院高僧讲经的场所，大悲堂现为文博交流活动厅，可举办文化活动和书画类临时展览。 智化寺“京音乐”是明清时期流传在北京地区的传统音乐，相传发源于民间，来自于宫廷，传承于智化寺，经智化寺艺僧按代传承，至今已500多年，传至第二十七代传人。其曲调庄重典雅，曲谱珍贵神秘，曲牌古老丰富，传承严谨有序，被誉为中国古代音乐的“活化石”。2006年，智化寺“京音乐”被文化部列入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在14套曲谱中，共收录了812首曲牌，传承人们已能完整演绎其中的42首曲目。演奏“京音乐”时，主要使用的乐器包括管子、笛子、笙、云锣和鼓。在某些乐曲中，还会加入铙、钹等打击乐器进行伴奏，而管子则担任着领奏的角色。 在智化殿内，每日上午10点和下午3点，智化寺“京音乐”第二十七代传承人带领人们穿越时空，现场欣赏智化寺“京音乐”，是智化寺一大看点。 走出大殿，不远处就是极具现代感的银河SOHO，历史与现代相望，这一刻，时光仿佛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