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时光里的花影重重

王洪涛

玉楼春·晨赏牡丹

露浥春茵风乍定，栅角影摇幽径冷。

云窝芳翠衬天晴，曲沼姚黄香溢迥。

庭外二乔比妙婧，镜里双姝争靥靓

故垣草茂旧梦沉，都向簪头英上并。

鹧鸪天·园艺师老陈

竹架新支护粉柔，砖缝曾记牡丹稠。

断墙斜出青瓷蕊，比似人高花满头。

苔径立，旧情稠，指尖轻捻蕊香留。

洛阳巷口春深日，板凳横街影成秋。

渔家傲·午雨写生

微雨穿帘香屑坠，轻烟入砚螺痕闭。调色盘前双眼细，凝眸际，花瓣边缘衔霞绮。

稚女寻芳裙褶碎，阿娘整叶云鬟腻。曾照长安明月媚，千年事，胭脂染透青瓷袂。

水龙吟·牡丹拟态

步摇轻颤芳丛，粉绡叠瓣参差舞。姚黄魏紫，二乔初展，珠光凝露。恍见当年，罗裙翻处，苔痕曾护。问花枝靓妹，谁教国色，簪云鬓、千般妩？

应是唐宫旧谱，到今朝、重开朱户。写生笔底，题红笺上，铅华易去。且趁风柔，轻吟低唱，蔟前同伫。待霓裳取影，衣香暗染，向人间去。

水调歌头·西装先生

姚黄花上露，落颈忽生寒。爷爷遗嘱在耳，移种洛阳寒。那会衣兜藏种，今日屏中记录，新展认童颜。魏紫二乔事，藤椅话春残。

胡尘路，断墙底，梦魂牵。花期又至，老宅院里旧花鲜。休问关山难越，且看今朝新植，春在小园阑。风过香云动，代代护花栏。

虞美人·时光花影

胭脂泼碎苔痕路，暮色姚黄妩。穿堂风里古人孤，白傅案前、挥笔写诗殊。

手机屏底藏残照，古壁花犹笑 。昔年前月更光明，一样惜花烛焰，共人兴。

（注：白傅，白居易的雅称）

《牡丹：时光里的花影重重》

暮春的植物园总被牡丹占尽风头。清晨七点，露水还趴在草叶上打盹，栅栏外已有三三两两的人影晃动。穿香云纱旗袍的老太太举着放大镜凑近"二乔"，粉白相间的花瓣在她银白的鬓角轻轻颤，像从老相册里走出来的旧时光——刘禹锡写过的长安盛景，此刻化作此起彼伏的快门声，在扫码入园的闸机旁轻轻荡开。

牡丹开在曲径尽头的高台上，像谁打翻了陈年的胭脂匣子。姚黄是未熔的金箔，魏紫是凝固的霞光，最妙的是"豆绿"，初开时带着青瓷的冷冽，盛放后却泛出蜂蜜的暖。穿汉服的姑娘提着裙裾蹲下身，发间步摇与花瓣一同摇曳，恍惚间竟分不清，是她从古诗里走出来，还是牡丹将千年前的风流种进了花蕊。

园艺师傅老陈正在给"赵粉"搭竹棚。深绿的竹架支起来，花瓣便有了温柔的庇护。他粗糙的指尖抚过蔫软的花蒂，忽然开口："二十年前在洛阳，见过碗口大的牡丹，从断墙根的砖缝里钻出来，花枝比人还高呢。"倚着栅栏的老人突然别过脸去，他总在这儿一站半天，手机里存着老家拆迁前的照片——背景里一丛褪色的红牡丹，在断墙下开得倔强，像极了他记忆里长安巷口的春天，那时整条街的人都搬着板凳来看花，比过年还热闹。

午后落了点微雨，穿堂风过处，几瓣"酒醉杨妃"飘进石桌上的茶盏。写生的姑娘对着画布叹气，调色盘上堆着十几种红，却总调不出花瓣边缘那抹将融未融的粉。旁边追蝴蝶的小女孩踮着脚够花枝，母亲轻声说："这是'朱砂垒'，红得像刚摘的樱桃；那是'夜光白'，月光底下会发亮呢。"孩子似懂非懂，却记住了"花中之王"这个词，像极了千年前长安小儿传唱的歌谣，兜兜转转，又落在了新的春天里。

黄昏最是动人。穿工装的快递员蹲在花前发消息，手机屏保是老家院子里的牡丹，跟眼前的"首案红"开得一样浓烈。他说母亲总在电话里唠叨："花开了，你爸又给搭了新花架。"暮色渐浓时，有人打着手电筒照向将谢的"葛巾紫"，紫红的花瓣在光晕里透明如鲛绡，让人想起白居易举着烛火看落花的夜晚——原来惜花的心，从来不分古今。

临闭园时遇见穿西装的男人，他对着"白芙蓉"静静站了很久。花瓣上的水珠落进领口，他忽然想起祖父临终前的话："那年从洛阳逃出来，怀里还揣着牡丹种子。"此刻他的备忘录里记着周末带女儿看牡丹展，要给她讲"姚黄魏紫"的故事，就像当年祖父在藤椅上给他讲的那样。

晚风掀起竹棚的角，牡丹的影子在步道上摇曳，像谁不小心打翻了胭脂盒。有人拍照，有人写生，有人只是坐着。古人说牡丹"任是无情亦动人"，大概是因为它看过盛唐的月光，听过南宋的驼铃，却依然在每个春天，把层层叠叠的花瓣开成新的故事。那些关于盛放与凋零、故土与远方的心事，都藏在花蕊深处，等着懂的人来听——就像此刻，暮色里轻轻晃动的花影，总让人心头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