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秦雄论 至今声裂金石 霓虹新火 照他肝胆如赤——拜访贾谊故居

蓝鳍金枪〈拒私聊、剪辑〉

潇湘行之七

【游】贾谊故居

苔侵石径，

问长怀井底，

清泠谁汲？

竹掩幽扉春寂寂，

草篆残碑犹立。

谪居三载，

椒兰泣楚，

一卷湘流湿。

过秦雄论，

至今声裂金石。

遥想太傅凭栏，

鵩啼星陨，

肝胆寒如镝。

瘴雨蛮烟磨傲骨，

独向苍冥呵壁。

碑刻风雷，

堂寻秋色，

万古燃犀笔。

霓虹新火，

照他肝胆如赤。

2025.4.5

　　四月的阳光斜斜漫过太平老街的马头墙时，青石板路上浮动的热气正被风揉碎。贾谊故居的朱漆木门半开着，门楣上"太傅殿"的匾额被岁月磨得泛白，却在檐角铜铃的清响里，隐隐透出两千年前的墨香。

　　跨过半人高的麻石门槛，首先撞见的是那口闻名千年的长怀井。井栏由整块麻石凿成，边缘布满细密的凹痕，像是被时光反复摩挲的掌纹。井水深幽如镜，水面漂着三四片新绿的槐叶，倒映着头顶四角天空——相传这是贾谊任长沙王太傅时亲手所凿，两千年来从未干涸。

井旁斜倚着一株老槐，树干上缠着斑驳的青苔，树根处嵌着块残碑，隐约可见"清同治"的字样。有白发老者蹲在井边，用葫芦瓢舀水，水珠溅在井栏的凹坑里，叮咚声竟与千年前某个清晨的回响重叠。

　　转过照壁，贾太傅祠的飞檐已在竹影里若隐若现。祠堂的木柱裹着深沉的朱漆，却在廊角露出几寸斑驳的木纹，像是时光褪去的鳞片。正堂中央供奉着贾谊的青铜坐像，衣袂间的褶皱仍保留着汉代的简练，目光却似穿越时空，落在案头那卷展开的《治安策》复制品上。

　　香案前的铜炉飘着细烟，有穿校服的女孩轻轻插上三炷香，烟缕绕过雕像的指尖，在雕花窗棂透进的光束里织成薄纱。两侧厢房的玻璃柜中陈列着汉代瓦当与陶俑，釉色剥落处，能看见匠人手工刻画的云雷纹，仿佛指尖抚过，就能触到两千年前的窑火余温。

　　最让人流连的是寻秋草堂。说是"草堂"，却被三面青砖墙环护，唯有朝南的廊檐下悬着湘妃竹帘。檐角垂着的铜铃被风撞响时，竹帘便轻轻晃动，露出屋内满墙的碑刻拓片。堂前的小天井里，两株石榴树正开着火焰般的花，树下的石磨盘上摆着套粗陶茶具，茶渍在盏沿积成深褐的环——这是仿制贾谊当年待客的场景。

　　西墙下有架斑驳的木梯，通向二楼藏书阁，栏杆上的铜制蝙蝠纹拉手已被摸得发亮，拾级而上时，木板发出的"吱呀"声，像是惊醒了沉睡的文字。阁中陈列着历代文人研究贾谊的典籍，清代姚鼐的批注本用黄绫包着，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枫叶，不知是谁在哪个秋日留下的书签。

　　穿过回廊便是碑廊，二十余通碑刻沿着粉墙排开，最早的可追溯至唐代。颜真卿的楷书碑上，"过秦论"三字仍力透石背，却在碑额处生满墨绿的苔藓，像是岁月盖下的印章。明代李东阳的行草碑最是灵动，笔锋转折处，能看见雨水顺着碑面流淌的痕迹，将"长沙不久留才子"的诗句润得发亮。

　　最末一通则是现代郭沫若的题诗，红漆填刻的字迹在青灰的碑面上格外醒目，碑前的石几上摆着游客敬献的菊花，花瓣落在"千年学府话贾谊"的句尾，像个温柔的顿号。

　　春色漫进庭院时，西厢房的雕花窗正将最后一缕阳光切成碎片。有穿汉服的姑娘倚着廊柱读《吊屈原赋》，衣袂上的云纹与砖墙上的苔痕相映成趣；隔壁的文创店里，少年们正对着"贾太傅同款"青铜酒樽冰箱贴争论不休。长怀井的水面早已浮起细碎的星光，晚风掠过槐叶，将千年的故事揉进市井的烟火里——原来历史从未真正沉睡，它藏在井栏的凹痕里，刻在碑刻的纹路中，更在每个驻足凝视的目光里，重新活了过来。

【文字】：蓝鳍金枪

【图片】：手机随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