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语

个个 （李竹兰）

阳光里的五爪枫红得惊心动魄。那些被风抚平的叶片像是被谁撒了把朱砂，在黛青的枝头燃出团团火红色。我怔怔望着满地打旋的樟树红叶，它们被风托举着，跳着某种古老的祭祀之舞，恍惚间竟分不清这是四月还是深秋。

直到转过花墙。晚樱的粉雾轰然漫过眼帘，细碎的花瓣落在肩头，像春天撒下的无数个温柔谎言的谜底。我忽然笑出声来——原来时光从来不曾错乱，只是人心总爱在季节的阴影里迷途。那些枫叶不过是早早燃烧的星辰，在枝头虚构出金戈铁马的秋意，骗过了所有渴望故事的眼睛。

风过时，红叶簌簌摇曳如经幡。我看见许多个自己在风中浮沉：地铁玻璃倒影里微笑的侧脸，深夜台灯下蜷缩的剪影，聚会时清脆的笑声撞碎在酒杯边缘。人们总说我的笑容像春天的溪水，却不知水底沉着经年的卵石，被水流打磨得圆润沉默。

樱被风吹着，雪片似的花瓣落进衣领，凉丝丝的触感让人想起去年深秋。那个站在梧桐树下数落叶的自己，与此刻站在春光里的身影，隔着两重季节遥遥相望。原来生命本就是层层叠叠的错觉，像五爪枫固执地举着不落的红叶，我们捧着永不结痂的伤口，在虚实交织的光阴里，活成他人眼中圆满的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