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罗云导演

梁祝

四十五、相濡以沫一生情

—《罗云评传》节选

李焕霞

本文作者李焕霞

在罗云的一生中，他自觉需要感谢的人很多，而在他洋洋洒洒百万字的文章著作中以不同的方式给予回忆、纪念。但，有一位几十年来默默支持、给与他无限关爱的人，他却从未以只言片语公开表达过感谢，那就是与他相濡以沫、相亲挚爱的妻子——梁冰。

1966年文革初期，罗云和梁冰两个年轻人一个认为对方20岁就入了党，传统又求上进，忠厚老实，是个能成家过日子的人；一个认为对方对艺术的痴迷和勤奋，将来定是个干大事，有前途的人。两人相爱是很正常的事儿，可是在当时却遭到一些人的反对，说梁冰一个先进分子与一个走“白专道路”的修正主义苗子谈恋爱是丧失了共产党员的立场……但最终却没有改变两个人的选择。

没有怦然心动的激情，没有花前月下的浪漫，短暂的交往，已让双方在平淡中看懂了对方，了解了彼此，于1969年4月29日两人正式登记结婚。团里袁存德老师知道后，花了30块钱，特意给罗云和梁冰简单准备了几桌洒席，祝贺了一番。

罗云梁冰结婚照

由于罗云的工作性质，使得他一年四季不着家，所以，家里的一切事务和孩子的抚养教育，全都落到了梁冰一个人身上，加上自己还要上班工作，操劳辛苦可想而知。对于妻子为家庭做出的牺牲，罗云一直心怀感激。当两个人携手走过半个世纪，回想起以前的点点滴滴，罗云仍是历历在目。

梁冰是一个温和贤惠、很会持家的女人。婚后，罗云每次随剧团出发，她都要用自行车推着行李去送行。当然，这丝恩爱并没有因为孩子们的出生而有所减弱。有一次，梁冰看到邻居家从上海买的活里活面的涤卡大衣很不错，就想给罗云置办一件。托人买不方便，经济状况也不允许，心灵手巧的梁冰就决定亲手做一件。那时，儿子尚小，梁冰又身怀有孕，但她硬是挺着大肚子，亲自买来布料，自己对照着裁剪书，在昏暗的油灯下悉心裁剪，整整一夜没合眼。忙活了几天，当罗云穿上这合体、时尚、漂亮的大衣，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暖流，那一针一线中融合着妻子多少的爱啊！同事们羡慕的目光，更让罗云倍觉幸福。

相比之下，罗云觉得自己对妻子亏欠的太多了，因为工作关系，不仅平日里关心不够，即使是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也往往难以陪伴身边，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

1971年2月，儿子罗霄出生了。当时，罗云正在“爬坡转弯子”学习班，因为家里由岳母照看，罗云自然放了心。可是，还没到临产期，梁冰的母亲因为有事刚回了趟家，不想当晚梁冰就有了阵痛。情况紧急，领导只好准了罗云的假。匆匆忙忙带着妻子来到医院，守候在产房外的罗云，心足足揪了九个小时，才终于听到母子平安的消息。看着眼前几近瘫软的妻子，罗云心里升起一种难言的心疼，第一次深切地体会到女人的不易和伟大，下决心要对这个女人好一辈子。可是，在家仅仅待了十天，还来不及好好照顾妻子，尽享初为人父的喜悦和幸福，罗云就接到通知随剧团到外地演出了。

时隔四年，当女儿出生时，罗云连短暂的陪伴都没来得及。当时，河南代表团准备赴京参加全国部分省市、自治区文艺（样板戏）调演，罗云受命正在郑州排练。这次活动省领导非常重视，压力和责任让罗云不敢有丝毫懈怠。眼看临产期到来，罗云心里十分挂念。一天早晨，正准备开始工作的罗云突然接到电话，是梁冰从医院传达室打来的，听着电话那头妻子压抑不住的哭声，罗云难受极了，不知该如何安慰。“我马上就要生了，你就请假回来一天行吗？就一天，孩子生完就走，不会耽误你工作。”听着妻子恳求的声音，罗云心软了，他深知妻子曾经历的痛苦和此刻心中的渴望。虽然觉得几乎没有可能，但罗云不好直接拒绝，答应去给领导说说，然而，结果不出所料。

二十天以后，罗云带着成功演出的喜悦和对妻子女儿的思念，第一时间飞奔回家。看到还未满月的女儿和身体虚弱的妻子，罗云心中再次涌起歉疚之情。梁冰虽没有一丝的埋怨，但罗云深知她的委屈和辛苦。

自知对家里亏欠太多，对孩子们关心不够，所以，只要剧团不到外地演出，罗云就会尽量多做些家务，陪伴陪伴妻儿，烧饭、洗衣、缝纫，为孩子理发，制作童车、三轮儿，可以说是样样拿得起放得下。有一次，因为使用电焊防护不好，刺伤了眼睛，罗云的视力也因此受到了影响。

当然，因剧团常年在外演出，罗云替妻子分担重任的时间十分有限；梁冰只身抚养两个孩子，还要上班工作，没办法，两人只好省吃俭用，每月抽出10元钱雇请了一个保姆。这个大娘是农村人，寡居多年，为人朴实厚道。罗云自幼丧母，看老人如此和善，对孩子照顾得细心周到，很是感激，和梁冰把她当母亲来看待，其乐融融，亲如一家。

罗云到上戏进修一年半，家里的事情都撂给了妻子一个人。结业回团后，又当上了业务团长，工作就更忙了。有一次，罗云带团在外地演出，突然接到周口地委宣传部一位朋友打来的电话，说梁冰发烧住院了，让他回去。罗云知道妻子个性，不是万不得已，不会通知远在外地的自己。可是，剧团演出正忙，还要抽空排戏，加上传达电话的人听错了话，说是梁冰高烧38度（实际是39º8），罗云觉得情况可能不至于那么严重，就没有回去。后来才知道，是这位宣传部的朋友连夜把梁冰送往医院的，当时保姆已到申凤梅老师家了，正值暑假，女儿时常去跟她玩或小住，家里只有梁冰和十岁的儿子。

亲历了母亲生病住院，罗霄好像一下子长大了不少，主动到医院照顾。他想给妈妈补充点营养，但又不知道怎么做，就从家里拿上一提兜鸡蛋，挂到自行车把上，赶往医院。因为自行车太高，腿迈不上去，罗霄就从横梁下掏过去蹬，为了保持平衡，身子只能歪着。这种姿势骑车特别累，也不好把握平衡，骑到半路，一不小心提兜滑落到地上，鸡蛋打碎了不少。惊慌失措的罗霄赶快把没有完全摔烂的捡起来，又带回家，倒在碗里，试着把鸡蛋炒熟，再给妈妈送去……罗云回来后听说此事，更觉愧对妻儿。

那时候，买蜂窝煤可以说是家里最重的体力活了。梁冰心疼丈夫在外奔波，很少让他去买，大都是趁罗云不在家的时候，提前买好，有时她一人去，有时儿子也跟着帮忙。

1984年夏，全国实行的煤票快要作废了，因此买煤非常紧张，必须要赶早排队去抢。一天，梁冰带着年幼的儿女和一个邻居家的孩子，儿子在前面骑着三轮，带着妹妹和邻居家的孩子，梁冰拉着架子车跟在后头。煤厂离家很远，他们很早便出发了，所以排队比较靠前。小霖霖负责看管架子车，罗霄和小伙伴站在打煤机旁盯着，打一块赶紧抢一块，梁冰则在一边负责装车。等两辆车装满，时间已近中午，孩子们热得满头大汗，用手一擦，黑乎乎一片，梁冰赶快带着他们洗了把脸，就往回赶。

天气炎热，加上忙了一上午，走到半道，孩子们又累又渴，梁冰就让他们停在路边大树下休息，自己去买西瓜。卖西瓜的大妈一边招呼，一边羡慕地夸道：“看你多有福哇，几个孩子都能帮着干活了！”梁冰听了苦笑道：“我还有福，有福就不会大热天带孩子来受这罪了。……”虽然嘴上这样说，但看着孩子如此懂事，梁冰心里非常欣慰。

那时候，罗云一家刚有资格住上电影公司的楼房，所以，蜂窝煤拉到家，还要往四楼上搬。为了省点力气，梁冰又从邻居家借来滑车，有人在下边装，有人在上边卸，一篮一篮地往上拉。就这样，两车煤，大人孩子花了整整一天时间。

像这样的重活，全家来到郑州之后还遇见一次。那次，因自来水管道实施改造，家里停水，梁冰就用架子车拉上几个水桶到大街上去接，再一桶一桶提上楼，就这样，整整停水十二天！此外，家里的水龙头、阀门坏了，都是她自己修；保险丝烧了，也是她自己换……别人家男人干的活，梁冰都包了。

梁冰工作能力很强，在周口地区电影公司工作时，先后当过放映员、放映管理员、放映机修理员、影片发行员，直至公司副经理。后来，由于要照顾两个孩子，失去了很多参加培训、技术考核的机会，对此她毫无怨言。

1985年，随丈夫一起调到郑州的梁冰，到省文化厅幼儿园改行当了会计，并兼管人事工资工作。因为勤奋好学，又写得一手好钢笔字，所以，在幼儿园领导张香花的帮助下，很快熟悉了业务，而且账目报表做得准确、干净，第一年财务决算评比，就被厅计财处评上了先进，之后，更是连年登上先进榜单。

常年外出工作，使得罗云与两个孩子相聚时间甚少，难得体味儿女绕膝的幸福。为了弥补心中的亏欠，罗云从北京、上海等地看戏回来，常会给他们买些作业本、文具盒和书等学习用品，还有时髦的童装，看到自己的东西和别人不一样，他们时常会骄傲地给小伙伴们炫耀。尤其是罗云文革时期为收听样板戏而购买的收音机，后来就成了陪伴孩子成长的心爱之物，从中学到了不少知识，也收获了很多快乐。

兄妹俩穿着时髦的童装留影

在罗霄、罗霖的印象中，父亲很少陪伴他们，记忆深刻的只有两次，一次是带他们去游泳，再一次就是带他们到桃园里玩。那是1981年，罗云正在周口地区举办的导演、作曲、舞美培训班教学，岳母去世了，罗云离不开，只能梁冰一人回去送别，这样，照顾两个孩子的任务就交给了罗云。空闲下来后，罗云和受邀前来授课的上海戏剧学院杨凝老师一起带着孩子们到附近桃园去玩。俩孩子像撒了欢似的，格外开心，罗云脸上也溢出满满的幸福，并用相机将孩子们的快乐时光定格了下来，也留住了这一难得的陪伴记忆。

兄妹俩在桃园里留影

1998年元月，因幼儿园改建，梁冰提前退休了。除了打理好全家人的生活，梁冰每天到公园里参加健身，跟着张景英老师练起了木兰拳，次年，她们就代表河南去浙江台州参加首届全国木兰拳比赛并获奖。2000年张景英老师去世，紫荆山木兰拳艺术站晨练点就由梁冰担起了教练，在郑州市武协举办的木兰拳、械比赛中曾获老年组第一名，还连年被评为市、区先进辅导站和先进个人；2001年又被评为“河南省老年体育先进辅导员”，还取得了“木兰拳辅导员”、“二级拳师”、“二级裁判员”等资格证书。

后来，梁冰又喜欢上了由中国艺术研究院东方人体文化研究中心副研究员、上海舞蹈学校教师朱俊昌先生创编的舞武结合的“抒怀剑”，先让罗云托上海越剧院的朋友给买来录像带自学，后又多次到上海参加朱俊昌老师亲授的培训班，并取得了首批“抒怀剑教练员”证书。河南电视台、郑州电视台先后为其录制了专题片。

2008年，全国抒怀剑网站“教练员风范”专栏编辑了5集表演视频，展示了梁冰带领的表演队的风采，称赞“梁冰教练具有较强的自学能力，注重基本功训练……带出了一支训练有素的表演队，郑州紫荆山抒怀剑艺术站打出了一流水平。”

2009年，中国文化出版社出版的《河南民间艺术家大辞典（一卷）》收录刊载了梁冰的艺术生平。

2011年，抒怀剑创编人朱俊昌先生在其博文《读剑篇》中表扬了几位抒怀剑教练员，其中“河南的梁冰：帅气夺人，技压群芳”。近些年，梁冰带领她的抒怀剑表演队参加了全国和省里的广场舞大赛、并连年参加郑州市武协举办的武术比赛，屡屡获奖。

2014年，她带领团队表演的抒怀剑单剑《一剪梅》获得了郑州市“银行杯”武术比赛的一等奖，朱俊昌老师看后评价：“演练的水平非常纯熟，从外形到内在都很到位，完全体现了创编者的意图。河南是我情有独衷的地方，因为抒怀剑之花在你们这里开得最为鲜艳，谢谢你们！”

抒怀剑单剑《一剪梅》

比赛视频

时至今日，年过古稀的梁冰仍坚持练剑，并赋诗表达了自己的心绪：“神定气清翩如风，笑迎晨曦舞从容。剑舞抒怀二十载，一动一静总关情。” 朱俊昌老师在抒怀剑缘群和朋友圈发文称赞：

“河南梁冰，璀璨一星，

二十载磨剑，精益求精。

寒暑不辍，天道酬勤，

功夫造诣，独冠群英。

艺术之家，名导夫君，

唱和相谐，术业共进。

不问收获，埋头耕耘，

自揶剑痴，了无机心。

陶冶于己，健身于民，

中原一帜，大众归心。”

虽然在新的领域找到了自己的快乐，但梁冰对罗云的支持关心始终如一。多年来，梁冰一直是全家人的理发师，两个孩子直到上初中才进理发店，而罗云至今还保持着让妻子理发的习惯。原来家里还没有暖气的时候，罗云赶写文章经常熬夜，梁冰就用旧棉花铺在纸箱内，让罗云把脚放在里面取暖。待罗云熬夜写完文稿，梁冰就趁着早起，把稿件誊写干净，再去上班。

凡是罗云发表的文章、导演剧目的剧照和其他艺术资料，她就像专业档案管理员一样，一一收集并归类整理好。学会电脑后，梁冰又开始帮罗云打稿件，修剧照，整编篆刻印稿，把其资料分门别类输入保存。罗云出版的第一本书《艺耕集》，就是梁冰担任的编辑； 60万字的《戏曲艺术散论》（上下卷），她又不辞辛劳地帮着整理、分类、打印。

可以说，在罗云心里，梁冰不仅是为家庭倾注了全部心血的贤妻，更是他工作上的得力助手和贴心秘书。自己之所以能心无旁骛地投入创作，并取得一定成绩，离不开妻子的倾力支持。

如今，已携手走过半个世纪的罗云夫妇，一个依旧在挚爱一生的戏剧园地里勤耕不辍，一个仍然在抒怀剑舞中享受着夕阳红的温馨从容。因为爱，他们将继续相互扶持，珍惜余生的所有时光，“坐看云起时”，共守岁月静好。

（2019年9月18日校对稿）

罗云梁冰金婚照

梁冰抒怀剑影

导演罗云永远活在

我们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