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蒲公英,长在记忆中的神草</p><p class="ql-block">文/王小堂</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清明节前几日,爱人在村头防火值班,早出晚归上了火,口舌红肿嗤哈疼,我便在地里采了一篮蒲公英,收拾好煮水,睡觉前逼着他喝上两碗,第二天说话就利索了。</p><p class="ql-block">蒲公英,我的记忆中的神药!当柳条挂满毛绒绒的绿芽,那柔弱的小青丝,就会在山地路边,拱破地皮,齐刷刷钻出来,不疏不密散落着,稍有春风细雨的滋润,又齐刷刷往上蹿,蓬蓬茏茏。笔直的茎杆上,顶着一朵蓬软的小黄花,过些时日,小黄花就成了蓬松的小白绒球,微风拂过,绒羽轻展,流云飞雾样飘没了。以前我们山里人管你叫“朴棱杆”,也有人叫“小金蛋”,小时候长辈们老给小孩子猜谜“小小白云捻一把,飘散飞扬不见它。”我们抢着回答“朴棱杆、朴棱杆。”如此象形的名字,是我们山里人独有的叫法。</p><p class="ql-block">近些年城里人上山春游踏青,多数是奔着你蒲公英来的,一旦被发现,必被扫荡一空,密集处择优录取,过后留下一地鸡毛。踩坏了根,撕烂了叶,但蒲公英皮实、坚韧,没过几天就铺展茎叶,又是满地青丛。</p><p class="ql-block">采回的蒲公英做成清香美味的佳肴,不知落入多少人的口腹。还有采回的洗净晒干备用,有口臭上火、牙龈肿痛、尿急尿频、便拿出来配上别的药材,都成偏方,省钱又省事,大多还挺管用,几乎没人质疑。</p><p class="ql-block">好多年前,小麦归仓后,我家公爹在地里垒塄墙缺口,翻动石头时手背划破了一道小伤,这样的事在地里干活很常见,淡定地随手在旁边抓取一些叶子擦一下,该干啥干啥,也没歇一会儿。下午拉茅厕粪水种玉米,粪汁常常溅落在手背的伤口处,公爹在裤腿上蹭一下完事,农村人在地里干活湿一把干一把根本不在意。</p><p class="ql-block">第二天手背有点肿胀,伤口处微微渗出点血水,我公爹也没上心,只是习惯性用常备的碘伏水摸了几下,又下地干活去了。</p><p class="ql-block">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在不经意间给人磨难,就在我们以为只是一次普通的小伤,用些常备药就能解决时,事情却逐渐超出了我们的预料,伤口没有我们期望的那么快速愈合,反而一天天恶化起来。婆婆劝他去买些药吃,他也没吱声,是想再熬两天就好了。公爹最怕吃药,药片送到嗓子眼就会呕吐出来,平日里有点头疼脑热或感冒发烧,常用的治病方法就是喝开水、捂出汗,熬一熬就过去了。</p><p class="ql-block">这一次可不比往常,又熬了几天,伤口熬成了疮,手背明显厚了很多,疼得握不住锄把,只好去卫生所包了消炎药回来。公爹吃药一片一片地吃,吃一片喝一口水,仰起脸展一展脖子,凸出的喉结上下跳几下,那片药才能咽下去。一包药好几片,一次吃一包,一天吃三次,要仰无数次脸,展无数次脖子,喉结都跳廋了。吃完了药,伤口稍有一点点收敛,不吃药伤口又发起了妖。反反复复个把月,公爹眼见着消瘦了很多,脸上又挤进了几道皱纹,常常有叹息声从灶台漫到卧台,有时一个人坐在墙角石头上叨咕:“我这命可能就杠在这个疮了。”邻居叔伯婶娘也献策献计,试过后都是无功而终。</p><p class="ql-block">家里没有了欢声笑语,多的是孩子们的大哭小喊,日子过得浑浑噩噩。</p><p class="ql-block">农历进入了七月份。玉米杆长的一人多高,玉米樱由微黄变成了深红,散发着草木的清香。邻村的姑姑提前来给爷爷奶奶上坟。进门坐下来就迫不及待的对公婆说:“哥,离咱这里很远龙洞村有个老中医,治疗生疮害疙瘩可管用啦,人家治外疮不用吃药,用名贵中草药洗洗就好了,我们村就治好过一个。”公爹眼里闪过一丝亮光又暗了下来:“远到不怕,名贵中药,那得多贵。”婆婆哼了一声:“再贵也没有命贵。”为了商量去不去长途求医,至我过门到现在姑姑第一次在娘家住了一宿。</p><p class="ql-block">第二天早起,公爹挎着我用旧衣服改制的布兜儿,里面放有用塑料袋裹着婆婆烙的两张油馍启程。天擦黑回来,从布兜里掏出旧报纸包裹,打开一看,只是一些干枯略带发霉的蒲公英,里面夹杂着几段野地丁根。山里人常年自病自医,对这些个野生药材一看便认得。公爹疲倦的皱纹里扯出一丝笑:“老先生交代了,用砂锅煎水洗,多泡泡,不够叫咱自己再配药料。”说话语气里没抱多少希望。婆婆问多少钱,公爹说一张油馍的钱。既然跑了那么远的路求来了,也就照做吧不能枉费了脚力。</p><p class="ql-block">泡洗了两天,手背痛感居然减轻了许多,疮面也有一层薄薄的痂,周围肿胀的皮肤松软了,爬了一些细细的纹,买来的药用完了,婆婆赶紧又去挖些洗净晒萎,照着葫芦画瓢,又弄来地丁切段,精心守着砂锅熬煎。又洗泡了几天,手一点也不疼了,疮也结了厚厚的老痂,握锄把、拿镰把轻松自如,脸上皱纹浅了,饭量增加了,干活也有劲了,一有空就带着孩子们逗乐玩,舒展展的面颊泛着红光:“估计爷爷还能带你们多玩几年呢,”婆婆逢人就说:“真是灯下黑,眼皮子底下的事咋就没想到呢。”每年她都要储备许多,有的放霉了扔掉,还要再挖些回来再储备。还振振有词:“最好不用,不能不备。”</p><p class="ql-block">没想到俺公爹的蒲公英故事,竟然感染了大批的大姑娘、小媳妇,她们也开始打蒲公英的主意,说是对皮肤好,吃了美容养颜还去痘痘,蒲公英受欢迎度自然更甚。</p><p class="ql-block">蒲公英,这个名字很好听,但我还喜欢叫它“朴棱杆,”就像唤我一起长大一个闺蜜的乳名一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