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11月15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正式将每年的4月23日定为“世界读书日”。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一、读书本为求道</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又是一年“世界读书日”,兹以旧作《观书》开篇,权作引玉: </span></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观书</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日暮风萧晴转阴,危桥曲径锁幽深。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须知霜重回阳暖,即幻云低养雪侵。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寒暑凋荣从太古,参商不见到如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艳浮貂续非经典,魏晋文章有好音。</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纵观千年,浩瀚书海中,珍珠璀璨夺目,我生性愚钝,尽平生之力,也不过浮光掠影,先贤之哲思睿语,难撷其点滴。尤以建安风骨、李杜文章,如巍岱高山,令人仰止。然今人著书作文者众矣,但似乎“艳浮”之风、“标题党”之好、新八股之癖日盛一日,远甚于汉末赋文衰落时堆砌辞藻的“浮夸”,唯恐不够“高大上”和假大空,被资本与流量裹挟成文化的快消品;而真正称得上经典的好书,必是可以超越功利的思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读书本为求道,却渐沦为攀援的阶梯。古代科举取仕,奉“万般皆下品”为圭臬;今日考公求职,不求鞭辟之论,不尚求是之风,以网络“新词”式口号为时尚,以“文凭通胀”为常态。故古今读书,看似殊途,实则同归--当读书成为谋利的工具,纸页间的星辰便成了砂砾。而大学的无限扩招、学校升格与集团化、“文凭通胀”的背后,平民子弟无奈望阶层板结兴叹,徒悲剔骨之痛。多年前我曾聆听南师大一位教授的讲座,他说过令人捧腹的一句话:走在大街上,拿一根竹杆扫倒10个人,有9个是教授。那时觉得很夸张,现在觉得十分形象。当下的学者、教授真是满街跑,高级文凭和高级职称满天飞,有多少不是披上五彩斑斓的符号外衣?当造假之风大行其道,经典就常常被掩埋在垃圾深处,被人遗忘,无人问津,根本也不屑问津,只有权钱交易得来的头衔光芒四射、吹牛拍马的口号时髦。</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二、读书沦为砼土</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1. 流水线的标准件</b><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当今从小学到大学,至少要经历十六载的寒窗苦读,大多数时间不过是“揣摩题意”的不停应试罢了。这些年来常见两个典型的现象,每年高考前夕,某些所谓的名校,必定召开被时人称之为“打鸡血”式的或“传销”式的誓师大会,比电影里战争场面更让人血脉贲张,声嘶力竭的宣誓和口号声一浪高过浪;而当高考结束后,不知又有多少学校教学楼前的碎纸如雪片纷飞,狂欢呼叫声中,那些被撕成碎片的又何止是课本和复习资料?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当蔡元培先生“思想自由,兼容并包”的训导褪色为教学楼墙壁上的牌匾且仅仅成为装饰之时,大学这座曾经的文化圣殿,光环已不再耀眼。</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不知哪一位学人曾说过这样一句中肯的话:我们不是在育人,是在制造镶着金边的螺丝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曾几何时,我们的大中小学都在竞相创优,都在套用一个模具或“标准”进行所谓的“办学评估”,从而分出国家和省市级示范重点学校的不同等级。只要你去翻一翻各校的申报材料,你会发现除了校名和地址、成立时间、办学规模、师生名单、还有申报时间不同以外,其它的都高度相似。当教育这块蛋糕被重新切割分配后,于是就有了名牌学校和普通学校的不同等级。其办学经费、投资项目、师资配备以及招生权限和生源等等,从此就有了云泥之别。不知教育部门的主官和“权威”的专家学者以及教授们,又有着怎样的理想情怀、并怎样去兑现“教育公平”的宣示的?</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2. 镀金的护身符</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更堪忧者,是读书人的精神被一天天矮化。有人将文凭化作“智慧”的代金券,以头衔为铠甲,游走于体制的缝隙。君不见某些所谓的“学者”和“名师”,名片上印着数十席虚职和“光荣”称号,论文抄袭却振振有词;一些“专家”们以反智言论博取流量,竟拥趸无数;这一类顶尖的“小聪明”人,精于蝇营狗苟的套路,能搞到一大串吓人的头衔,可以横跨各界纵横捭阖,在圈子内暗箱操作,抢夺资源,既相互吹捧又相互诋毁,争名夺利;在圈子外顾盼自雄,欺世盗名,招摇过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当下数不胜数的挂着醒目招牌的各类读书人、文化人的各种“协会”,有行政或事业编,有椅子有级别,还有足以任其挥霍的公帑,垄断和瓜分权力部门赐予的各种名头乌纱,把“协会”办成了圈子内蝇营狗苟、挂羊头卖狗肉的“私人会所”,相互授受。此类圈子文化和“精致的利己主义”,远比当年《围城》中方鸿渐的克莱登文凭--“镀金的壳,包着空虚的核”更上百丈高楼,外裹金箔纸的华丽包装,内藏不堪入目的不堪!</span></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3. 罗生门式困境</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一切凡胎,皆如尘埃,被裹挟进社会的搅拌机。有的人被搅拌混入混凝土筑就高楼,便自觉睥睨众生、不可一世;有的人不幸被搅拌机巨大惯性甩落下水道与淤泥为伍,只有徒叹命运不公、任权力、金钱和世俗捉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在这台巨型搅拌机中,本应抵抗异化的教科书,也成了认知框架的预制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读书本应助人超越功利困局。然而,当教科书沦为简化甚至剪辑真相的工具时,独立思考也就成为无根之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们的历史教材中,甲午战争的历史烟云常被压缩成“黄海海战、《马关条约》、民族觉醒”的三段论,却鲜少有人比较解读:为何同时期的日本教科书会强调“为摆脱殖民危机而战”?如果对比一下李鸿章的《复议制造轮船未可裁撤折》与日本思想家、教育家福泽谕吉的《脱亚论》,你是否会发现,历史的胜负早在枪炮声响起之前,便已埋藏在两国对“现代化”理解的鸿沟中。</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这种巨大的反差,不正是恰恰证明了一个民族的文化积淀和文明进化过程中,需要更多维的参照系并从中受到启迪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供求曲线”一直被奉为经济学的金科玉律。多少年来,供求曲线的幽灵游荡在学区房的上空,好多好多家长,尤其中产阶级及更底层的穷人,把学区房的钥匙铸成沉重的铅钥,在择校竞争的攀爬中,拥挤着登向每一级阶梯,无可奈何却乐此不疲。而每一级台阶都矗立着“名牌学校”、“重点班”、“优等生”的招牌,门牌上还刻上了“决不允许输在起跑线”的咒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德国十年级社会学教材引用21世纪‘财富分配’理论,追问财富世袭是怎样撕裂了社会(援引自网络);他山之石未必一定都可攻玉,但可以是照见自身认知局限的棱镜。而我们的教科书中,“共同富裕”的理论却只能止步于口号式的泛泛复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更值得思考的是,这种简化思维和认知的逻辑正在制造新型的文盲——他们可以熟记《岳阳楼记》的考点,但却没有几个人真的读懂范仲淹“先忧后乐”背后士大夫与皇权的复杂角力;可以解出洛伦兹(美国统计学家)收入曲线方程,却始终有人看不透基尼系数背后失业人群的具象痛苦和无奈;全社会都热衷于宏大的叙事,却鲜少有人从骨子里承认和相信活生生的现实世界以及基本常识。当知识剥离了人性的温度,当荒谬强奸了正常人的健康意识,当健康正常跳动的心脏被强行装上起搏器或支架,当抖影小视频和标题党疯狂地赚取流量,当无数的真相被有意或无意地屏蔽,当太多的人被从众心理带节奏而对一切漠然的不假思索、由之对真伪莫辨之时,或许我们更需要珍视那些非功利性和真理性的阅读。也只有未被功利驯服的阅读,才是抵挡异化的最后堡垒。</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三、书页间的自由</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1. “无用之读”</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回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那些难以忘怀的岁月,读书有时或可会在无奈中解乏:地头田间劳作之余的间隙和夜晚,也可偷闲去读一读古典名著,还有当代诗歌小说,比如《西去列车的窗口》、《红岩》、《艳阳天》、《欧阳海之歌》、以及《李自成》们,那不过是为了抵抗身体的饥饿与疲劳;在职场中恪尽职守、任劳仼怨,啃书本、写笔记,寻求什么是真正的“因材施致”,不患得不患失,也无非是为了升米而努力躬耕。直至迟暮之年,才会真正地醒悟:能滋养性灵者,恰恰就是那些“无用”之读。陈寅恪读《再生缘》而见兴亡泪,金克木凭梵文诗叩问生死门。经典从不为稻粱谋,却在无用处开垦一片桃花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但非常不幸的是,今天的教育焦虑早已溢出了学校大门——课外的补习大军堪比“军备竞赛”,家长微信群的攀比之风、虚荣心的明争暗斗愈演愈烈,家长和老师比《灰姑娘》中的“继母”和“姐姐”们更疯狂,迫使孩子们在“灰堆”里比赛捡豌豆,耗费着孩子们宝贵的光阴、疲惫他们的身心,从而不间断地去做无用功,而这一切行为,都是一个从不自觉变为自觉的过程,而他们自己甚至还浑然不知,却高度一致地给孩子们戴上了永远没有钥匙的无形枷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据2022年中国教育学会的调研,K12阶段(k代表幼儿园,12代表从小学到读完高中的12年)学生平均参与了2.8个学科类辅导班;据《柳叶刀-精神病学》2021年中国青少年心理健康调查显示,10-19岁人群抑郁障碍检出率24.6%。(注:援引自互联网)。这些冰冷如石块一样锋利的数据,何尝不是对现行体制下的教育、题海战术及魔鬼训练模式的控诉?当教育沦为连锁店或快歺店式的模式、以及家长们虚荣心的赌注时,或许我们应该认真听一听卢梭的警示:“人类所有的不幸,皆源于不愿安静地待在属于自己的房间里”。</span></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2. 独立思考</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书中有真理,亦有谎言。笔者在上世纪那个荒唐年代曾读过不少当时荒唐的“著名”小说,虽然满纸“高大全”,但字里行间也还会暗藏着人性的微光;今日网络伪科学乃至牛B的时髦文章和不断新造的词语,纵使紧跟风向、标新立异、有意模糊认知、总是标榜“前沿”,也不过都是些迎合时髦及流量的生意罢了。读书之要义,正如顾炎武先生《日知录》般的“稽古证今”,更需如笛卡尔式的“怀疑一切”。我们应当牢牢记住:知识若未经过思辨,不过是储存在大脑中的二维码,随时可以被他人扫描改写,Al技术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推进,当人的思维和语言被抽离人性的温度和情感、当知识被解构为大数据的流量,我们比任何时候都更应该需要捍卫“无用之读”的权利--那些教科书之外的“无用之读”,也许正是人类文明防止自身衰变的免疫系统在低吟。我们更需要守护灵魂的二维码不被篡改,那串基因里自带的加密程序:</span><b style="font-size:20px;">怀疑与想象</b><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3.热爱自由</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人老了,终于可以不为世俗所牵绊。静静地读点自己喜欢的“无用”之书,或者称之为闲书。这些好的“闲书”或“无用之书”可以做知心朋友,哪怕听书也可以。现在的电子读物,不仅可以读,还可以听。沏上一壶清茶,悠闲自得地听人讲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一盏清茶,半卷残书,可以悟得叔本华所言“</span><b style="font-size:20px;">独处即自由</b><span style="font-size:20px;">”之妙。或许,这才是读书的本真:它不是社会角色的演练,而是生命意义的对话;人生根本没有必要在人群里博取所谓的“青睐”或“赏识”,谁的“看法”都不是真实的你。人,最最重要且珍贵的莫过在自己灵魂深处栽上一株不会枯萎的长青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读书,由是可以独处;只有独处时,才有可能独立思考,使自己成为自己。“</span><b style="font-size:20px;">谁要不爱独处,那他就不爱自由。因为一个人只有独处时才是真正自由的”。</b><span style="font-size:20px;">叔本华如是说,我特别热爱这个“真正的自由” 。</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四、读书终非易事</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世界读书日”恰巧和老夫的“初度”同日。“随想”之余再附小诗一首,一并分享与读者诸君指正:</span></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读书日有感</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曾经进退路穷疑,荆棘丛中跣足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及至桑榆迟暮岁,仍须松柏傲寒枝。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20px;">但看风物胸襟阔,应惜光阴</span><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20px;">杖国</b><span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20px;">祺。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不尽人间多少事,平生</span><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直道</b><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信无欺。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1.《礼记·王制》:五十杖于家,六十杖于乡,七十杖于国,八十杖于朝。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2.包拯诗曰:“清心为治本,直道是身谋”。</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买超的《枕边书》写道:“读书是无处不可的,于山中可读书,得其空灵;于海上可读书,得其辽阔;于花荫下可读书,得其馨香;于月夜可读书,得其静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但读书终非易事:读书于做人、做事的最大分野,并不在于掌握知识的多寡,也不在于社会地位的高低,而是对事物认知上的南辕北辙,是眼光和见识上的云泥之别,是三观的正邪和严重对立。它要你在功利的喧嚣中听见《诗经》的虫鸣,在信息的洪流中打捞《史记》的沉船,在世纪变迁中辨认阿Q精神胜利法的基因突变——那些在微信群用“佛系”伪装逃避的现代闰土以及某粉们,何尝不是新世纪的“儿子打老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但或许正因为如此,当我们以书为镜,照见的不仅仅是世界的荒诞,更是那个不愿苟且的自我。</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