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办教师的晚风故事

曾文宜

那年，我因“超生”被免去教师资格，最后一节课时，学生们都哭了

自从1977年开始，我在本村做民办教师，经过那么多年的学习和教学实践，加上各位前辈们的指导和帮助，我的教学水平有了质的飞跃。学生成绩始终在全乡十五个行政村名列前茅，我在全乡的教师队伍中也小有名气。

1984年因妻子超生第二胎时，我未办理准生证，被乡政府免去了我的教师资格。最后一节课，学生们都哭了，我自己也是控制不住地泪流满面。

这一届学生，我带了四年多，与孩子们都有了感情，可是也没办法，当时的政策不允许我再教下去了。

虽然我一直很努力，教得也不错，但超生在当时是原则性问题，我只能忍痛告别了任教八年的讲台，离开学校时，我的情绪低落 到了极点，甚至连走路都没了力气。

离开学校，我又成了一个农民。

在家种地大约有半年吧，一天中午石佛村的支书赵梅(我是后来才认识人家的)，打听着找到我家后，跟我说她们村缺教师了，听说我现在在家务农，教学能力也强，就想着让我去她们村当老师。

我说：“我是被免去的教师，怕乡党委和校长不答应。”

赵梅赶紧说：“这你就不用担心了，今天上午我已和乡里领导还有校长都说好了。他们知道我村缺教师，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如果你愿意来的话，他们不干涉，反正现在教师的工资都是村里出。”

听她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我留赵梅支书在我家吃了午饭，也就算是把这件事答应下来了，并且跟她商定了上课日期。

那是一九八五年的春天的一天，幼小的孩子还在甜甜的睡梦中，我和妻子就早早地起来，收拾我的行装。

我的铺盖是一张旧被子、一条褥子褥单还有一个枕头，我们将这些东西紧紧地卷在一起绑好，捆在自行车的后架上。

那是我家唯一的交通工具，花二十五元钱买的一辆二手自行车。破的除了铃铛不响别的到处都响。就连自行车胎也是双层的，因为内胎已无法补修了，换新的还得花钱。

于是我就把别人扔掉的旧车胎，修改一下当做内胎，这样也不用怕扎带了，也不用打气，就是蹬着太沉，凑合吧，反正要比步行快一些。

我俩将铺盖捆在自行车的后架上，左边车把上挂了个书包，里面装着几个馒头，右边的车把上挂着布兜，里面装着点白面、玉米面和一罐头瓶猪油，这就是我的行李了。

我穿上平日最好的衣服，一件学生蓝的上衣，一件旧军装带有补丁的的确良裤子，布鞋倒是新的，但是只有我知道，里面的袜子已经破了好几个洞了。

就这样收拾穿戴好，吃了饭，我就起身上路，暂别了整日劳累的妻子和两个可爱的孩子，向着新的征途奔去。

起身时村里的人们大部分还没起床，很安静，出村一直往北，路是弯弯曲曲、坑坑洼洼的黄沙土路，我用力地蹬着，蹬着……

出了村便是米庄村，米庄村在水库的左下面，要从大坝下侧往西北方上坡，上到坡顶足有一里路，全部是推车工到山顶，路是将山劈开的、两边的石头摇摇欲坠，峭壁突凹不齐。看着就吓人，万一大石滚落下来，人往何处躲？

上到顶就能骑车了，但是都是些又陡拐弯又急的下坡路，只能双手捏紧车闸，有时还要脚后跟贴住后轮，以防闸坏了。虽然不用蹬，但是心情很紧张，只能往下慢滑。

这坡下到底接着就是上坡，还得推车上，再下坡，足有三里多地，这三里多地一般不用蹬，滑行就可以了，能一直滑到瓜家峪村。

到瓜家峪时，我打听了一下方向及路程，从瓜家峪村往东进入深山沟，然后再拐回来，属于盘山道吧，再斜坡向东北方向约有八里山路，山路向上，再也不见下坡了，盘山道路不宽，能过一辆马车，有急拐弯处旁边就是悬崖，一路走来一个行人也没遇上。

因为要赶时间，也顾不上停车休息，推车的两只胳膊又酸又痛，实在推不动了，就用左手掌握车把，右手抓住后面的铺盖，这样连拉带推的艰难地一步一步地向上挪动。

这八里路程，也太费力气了，累的我汗水直淌，穿的衣服被汗水湿透，没办法只有解开衣扣，从家起身到石佛村这十八里路，我用了三个多小时才到达，还累得够呛。不过还好，终于到了！

石佛村不大，一打听就找到了支书赵梅的家，赵梅见我衣服的扣都解开了，脸上还淌着汗水，赶紧都来帮我扶好自行车，很客气地说：“累坏了吧？赶紧坐下休息一会了。这山路确实有点儿不好走，辛苦了，辛苦 了！”

边说边拉住我的手，并让他妻子拿凳子倒水，他感激的说道：“刘老师，你这一来我太高兴了！我村的学生已停课有半月了，上个老师因用桌子殴打学生，从屋里打到院里，学校位置又高，乡亲们都听到看到了。

根据大家的请求，那个老师就被我给赶走了。你可是咱们乡有名的老师，赶到我这穷山沟真是委屈你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有事不要客气，直管说，能办的事我们尽力去办……”

说实在的，我真有点儿后悔了，不知道这里这么偏远，路这么难走。站在赵梅的院子往下看，一切尽收眼底：几户人家，七零八落的建在半山坡上，都是一些又矮又黑的土坯房，谁家也没有院墙。

没有一条像样的街道，没有一处平坦的地方，我想这村的人们都怎样生活？只能是靠双肩去担、去扛，真是没有一点值得留恋的地方。

但是赵梅说话很客气，又很热情，暂时打消了我即可回家的念头。中午赵梅留我吃了午饭，然后领我来到教室，学校在赵梅家东边，紧挨着，学校没有院子，只有两米来宽，还是一个三角形的斜面，上面有五块不成型状的大黑色石头就是台阶。

赵梅打开房门然后将钥匙递给了我，踏进教室，五张破旧的木板用粗糙的木头支着，木板面也不光滑。没有讲台，只放了一张小木板，上面放教科书和粉笔，黑板擦也是个半块的，板毛很短，学生的座是自带的，五花八门啥样的也有。

赵梅说：“让你见笑了，这条件确实不好，以后我们逐步改善吧，不过学生的成了绩好坏，也不在这些。你努力教，在我们多待几年，我呢就尽量协助你，咱们争取别总是全乡倒数第一名始就行。”

赵梅诚恳的态度打动了我，加上对教学工作的热爱，我决定先住下来吧。

天黑我都没回家，赵梅交待我一些事情后匆匆回家了，“我这才有时间仔细观察这个所谓的学校。

三间土坯房，有两间是教室，东边一堵墙是墙上挖了个洞吊了一块花布就是门了，这洞吊花布就是门，一拉花布就全舍了，这屋名字大概是办公室吧？一个很不整齐的木框跟窗户，窗户上糊着残缺失落的旧报纸，屋内很暗，刚进去，什么也看不清楚。适应了才看清室内的摆设：一张很旧的抽屉桌有一把椅子，睡觉的是木板床，床面是有多块板条合成，下面钉着三叉的木腿。

床紧靠东墙根，对面的西墙边用泥土垒成的已经脱落，灶台旁了一块锅，木板上放着勺子和双耳的小铁锅，一块不大的菜板，这就是全部家当了。

我将办公桌子铺上带来的报纸，将坐椅也调过来面朝西，这样方便学生来了在对面或侧面进行交谈。

我提上水桶到赵梅家提了一桶水，将教室和宿舍的地面清理了一遍。学校总算是有了一个初步的模样。

石佛村用的都是山泉水，清凉甘甜，我到外面捡了一些柴禾在炉灶上生火做饭，晚饭是煮了碗玉米粥，吃了简单的晚饭，由于走了这半天的山路，我早已疲惫不堪了，于是一躺下便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