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香

大弓

葱香

大弓

都说山东人爱吃大葱，其实东北人也爱吃，甚至到了无葱不欢的地步。如大葱蘸大酱，单饼卷大葱，大葱炒鸡蛋，大葱爆羊肉……香辣微甘的大葱吃进肚子里，顿觉遍体通泰，五脏六腑都透着舒坦。

葱的名字很多，古时称“蒽”，意思是中间空洞且通达的草，后改为“葱”。北宋陶毂在《清异录》里说：“葱即调和众味，文言谓之和事草。”和事草？怎么听着像和事佬。给人老气横秋的感觉，没一点葱的脆生鲜灵样。

葱的种类也很多。有冬葱，夏衰冬盛，茎叶皆软；有汉葱，茎硬味淡，入冬即干；有胡葱，茎叶粗硬，根若金灯；有萏葱，生于山谷，不宜入药……

我第一次吃葱是小学二年级那年，在我同桌麦粒家吃的。

那是个星期天，我去找麦粒解一道算术题，刚好赶上他家吃晚饭。去他家之前，妈已经把饭做好了。因爸还没到家，就热在锅里了。我急着解题，就扔下一句：“我还不饿，待会儿和爸一起吃。”说完，就撒丫子了。

麦粒是他家祖孙三代唯一一根独苗，每周一顿细粮是常态，这也是我常往他家跑的原因之一。那时小，嘴特馋。

见我进门，麦穗爸就热情地邀请我一起吃饭。见我答应得挺痛快，麦粒爸随即拿起一个馒头，掰开，嘴里咕哝着：“淘小子，咸点没事。”边嘀咕边往馒头上抹半小勺大酱，又卷上一段小葱，连同一小块咸鱼递给了我。

那股浓浓的咸鱼味、酱香味太吸引人了，强烈地冲击着我的味蕾，食欲瞬间被勾引得神魂颠倒，哪还顾得上多想，我道了声谢，就埋头吃了起来。好家伙，鱼的咸香，葱的辣香，馒头的面香融合在一起，直往我胃里钻。一顿狼吞虎咽后，我大汗淋漓，连连称香。

那情景，过去几十年也难忘，恐怕这辈子也忘不了了。

就是那次在麦粒家蹭饭，我一下子喜欢上了吃葱，而且喜欢得死心塌地，屡辣不改。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现在人们吃的葱，就是普通的小葱。详细点说，就是所谓的香葱。蒜头状的白，脆生生的叶子，可生吃可熟吃，但都不及小葱拌豆腐，最下酒了。

眼下，总有一些养生“砖家”跑电视上说，小葱不宜拌豆腐，破坏营养不说，还会染上胆结石。

俗话说，无知者无畏。我不懂养生，也不信“砖家”的胡说八道。什么时候想吃就吃，从不忌讳。

每年小葱一下来，就会弄块豆腐与小葱相拌。撒点盐，放少许味精、香油、或者蚝油，胡乱搅拌一下。那家伙，贼拉好吃！

听麦粒爸说，他寿光的老家有几亩薄田，每年专种大葱，什么“鸡腿葱”，“八叶齐”，“硬叶葱”，名堂多着呢，每年上秋都能收回几百上千斤。“有的人家偷偷种葱卖，哪年都能弄个仨瓜两枣的，供孩子上学绰绰有余。”麦粒爸压低嗓音说。我以为粒爸是喝酒说大话，后来经证实，没掺一点水分。

山东大葱就像山东汉子一样，茎长叶茂，是真正的大葱，尤以济南近郊章丘的大葱最为有名。历代文人墨客，留下许多赞美大葱的佳作。陆游在诗里就提到了章丘大葱：“瓦盆麦饭伴邻翁，黄菌青蔬放箸空。一事尚非贫贱分，芼羹皆用大官葱。”意思是说，官葱不分贵贱，人人都喜欢吃它。老舍先生也在他的《到了济南》中赞美章丘大葱的葱白：“像折叠的油酥饼，似美丽的白绢。”大诗人杜甫在他的《丽人行》一诗中写道：“玉盘寸断葱芽嫩，鸾刀细割羊肩进。”通过描绘葱的新鲜和嫩绿，表现了大葱作为食材的美味。美食家梁实秋在《忆青岛》一文中将山东大葱比作甘蔗：“再就是附近潍县的大葱，粗壮如甘蔗，细嫩多汁。一日，有客从远道来，止于寒舍，惟索烙饼大葱，他非所欲。乃如命以大葱进，切成段段，如甘蔗状，堆满大大一盘。客食之尽，谓乃平生未有之满足。”

据说，民国时，军阀在山东征兵，为了征得足够的兵员，还特意强调部队供应大葱，甚至摆上几捆以示所言不虚。由此可见，不仅山东人、东北人爱吃大葱，就是许多外地人吃过一次也念念不忘。著名导演贾樟柯来济南拍戏时，曾一口气吃下了六张煎饼卷大葱。

大葱有去腥、解膻、增香、提味等功能，是居家过日子最好的调味品。谁家炒菜的当口没葱了，打发孩子跑邻居家“借”几棵。同样，邻居家的葱不够了，现买又来不及，也打发孩子回“借”几颗。“借”的葱是不需还的，因为葱里包含着浓浓的关爱和邻里情谊呢。

葱是过日子的调味品，无论炒菜、炖菜、还是凉拌、涮火锅，都离不开葱花。撒上一小撮葱花，就能让味蕾瞬间兴奋起来，整道菜就有了灵魂。那股清新馥郁的香气，如同春天的微风拂过心田，人的心情也随之明媚起来。此外，葱还具有抗菌消炎、提高食欲、改善血液循环等药用功效，人们将它视作平常日子里的中药，谁感冒发烧了，嗓子喑哑了，喝一碗葱根姜片熬的稀粥，被窝里捂半个时辰，发发汗，感冒发烧就好了一大半，嗓子也通透了。如果再来上一碗鸡蛋葱花汤，那可就再舒服不过了。

在北方，我们把葱白短的葱叫旱地葱，其辣味浓重；将葱白长的叫水葱，辣味相对清淡一些。市场里经常见到的那种葱是正儿八经的山东大葱，中空，管状绿叶，掰断了，可以伸进去一个手指。葱白夸张得很，有一米长，切成段儿，能吃好些天。在我们这儿，有“常食一颗葱，八十耳不聋”的说法。盆里装上土，将带根的葱苗栽进去，不出半个月，就长出脆嫩碧绿的葱叶来。炒菜煲汤涮火锅时，掐几片葱叶，斩几节葱段放进去，味道瞬间就激发出来了。

葱和我们的生活联系得如此紧密，那么，葱的味道不就是生活的味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