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轶事-几个矿工的故事

卢淏

凡人轶事

我在的工厂是个国有企业，高峰时有1万2千多职工，最大的车间有1400多人，我在的车间有1200多人，当时的工人有1958年从东北及全国各地21个省市支援、及各类学校毕业分配过来的，有70年代招工进来的，有内招进来的，也有顶职进来的。人员复杂，地域不同，生活习惯各异，工作生活中也有许多难忘的事，选几个凡人轶事，记录那一段往事。

凡人轶事之一“四开”

牙稀齿黄记性差，启动设备石头搭。四开是工友们对砂泵工老黄的戏称。四开个子不高，看起来瘦了吧唧的，大黄牙还稀稀拉拉的，见人一脸笑。四开没有什么文化，记性也差，当砂泵工的时候，泵间有四个系列，56台泵，一个人看一个系列，大约十几台设备，调度通知开车的时候，开哪个系列、几号泵？他要一个一个的数，然后在开动的设备上搭一块石头做记号，也因此常常被工友们笑话。

四开是半边户，和许多半边户一样，一家人住选矿后面黑人村。黑人村是过去建筑队和工程建设遗弃的工棚，被半边户和打工人占用，时间长了，就形成了规模，用水用电都是不要钱的，或者很少的钱，偷电私接管线也是常事。黑人村电线水路很乱，遇到过载断电，水路断水，就会影响到附近班组及办公室的正常工作。一次他们把破碎办公室的水接到黑人村，因办公室比较高，水上不去，白天上班没有水用。一天办公室把去黑人村的水管关了，四开带人来闹事，差点被人丢到水池里。之后，他们也注意，尽量避免长流水，但办公室用水还是不行。直到2002年后，统一拆除黑人村，厂区环境才正常。

四开后来被安排到白灰线捅矿槽，工作轻松多了。他精力旺盛，听说工余时间喜欢光顾文化宫后山，与一些外围女打的火热，因为口袋不富裕，事后还经常用卷起来的烟盒纸糊弄外围女，被人揪着不放，闹了不少笑话。

凡人轶事之二“东风万里”

东风万里故事多，没事总往工厂摸。东风是一个病退的职工，家住桥洞边盛家湾，成天疯疯癫癫的，没事就到厂区转，捡废铁，顺备件，让人头疼。不要看他个子矮小，跑起来飞快，一般人还追不上他。生产现场挖矿槽、搞突击，经常看他在帮忙，还有说有唱的，事后他把挖出来的废铁等拿走，大家看他帮忙做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候还买零食或西瓜给大家吃，大家心知肚明。但东风有时候看到检修工人拆下的备件也拿，就引起检修工人不满，那样影响生产，就要干涉。有一天中午饭后，大家在午休，柯师傅突然跑出去了，一会回来说，东风把一个铁工具柜偷走了，他背起来就跑，追了好远才追回来。

因为东风常在厂区偷东西，有的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也有人看不惯，遇到就赶，赶不走就打，所以东风也吃过不少亏，抓住了让他签字，他就签“东风万里”，以疯装邪。虽然他病退早，听说他也盖了楼房，有人说他的房子是偷废铁盖的，是不是，没有办法考证。

后来许久没有见到东风，以为他不在了。结果有一天在厂区外面遇到他，胖了，他说儿女都反对他捡破烂、偷废铁，嫌丢人。再后来，厂区也就没有东风的影子了。

凡人轶事之三“华疯子”

装疯卖傻要救济，弄巧成拙成“疯子”。华疯子是名皮带工，罗桥人，生于50年代，半边户，老婆没有工作，三个孩子上学，一个人工资养5口人，有些吃力。逢年过节或特殊时段，老华就到单位调度室坐着，找领导要救济，不停的抽烟，疯疯癫癫的，为息事宁人，领导常常让工会填个单子，给点困难补助打发走，大家都说他是疯子。习惯了，大家知道他是疯子。他也尝到甜头了，所以去单位办公楼的次数多了，领导也有些烦他、躲他。

一天又逢周六干部劳动，在办公楼周围打扫卫生，老华又来了，没有人理他，他就发疯耍横，调度室的人怎么劝都没用，他要见领导，还要见一把手。这一下把领导惹烦了，让司机小柏把车开过来，搞几个人把他送精神病院，老华劲大，好不容易几个人用绳子把老华五花大绑搞上车，送公司二医院了。老华这一下成了真“华疯子”。

不久后，老华出院回单位上班了。回来好了一阵子，没有见老华来办公楼闹事。后来他旧病复发，又去办公楼胡搅蛮缠，结果又被送二医院。

过了一个月，医院通知单位可以去探视。那天我也去了，到医院会见室见到了老华，他和我说“医生和熟了，说我不是精神病，现在还让我当班长，经常带精神病人去楼下菜地做事”。出院后老华老实了许多，再后来，单位搞提前退休，他也回家了。黑人村也拆除了，他分到了廉租房，几个子女也争气，都考上学校，家里条件也好了许多。

凡人轶事之四“华三斤”

辣椒白酒和面条，工友戏称罗三斤。华三斤也是罗桥人，和老华年纪相当，也是半边户，给工友印象深刻的是他能吃苦，他家养有老母猪，他三班倒，当白班的时候，早上他从罗桥挑一担猪仔，步行到集贸市场去卖，卖完去上班，下班挑点菜回家，坚持数年，令人佩服。在家他不挑食，一餐可以吃一斤辣椒，吃一斤面，喝一斤酒，被工友笑称“华三斤”。

三斤干活不偷懒，力气大，当时的工段长经常笑他一身蛮力，可惜是个文盲。意识自己大学毕业，比他有文化、懂技术。三斤也不服气，说“我是不如你，但我子女以后不一定不如你”。果真是这样，三斤几个子女在大冶一中读书，都是学霸，考上华工大等一类大学，家里经常收到喜报，家里电视剧、洗衣机都是孩子得奖拿回来的。三斤吃了苦，孩子都争气，在外人面前三斤可是出尽了风头，感觉特有面子。

企业搞提前退休的时候，三斤也递交了申请，退休后再没有见过他。

几个矿工，都是平凡人，没有什么文化，甚至是文盲。他们有的以结绳记事的方式分辨设备开动，有的爱占便宜，有的为了孩子装疯卖傻，以卑微的方式乞讨。有的尽职尽责，吃苦耐劳，以诚实劳动养家糊口，做人做事坚持底线。俗话说“破窑出好瓦”，这些平凡人子女也很出色。也有的在子女的影响下，及时缩手，做回好人。

凡人有平凡的生活，凡人也能有不平凡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