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4月8~9日,我们十位相识50多年的老顽童,自驾两车,春游和县。<br>晨光微熹时,我们车子引擎的轰鸣声,惊醒了小区树上的喜鹊,它们扑棱棱地飞向合肥尚未完全苏醒的天空。<br>导航显示到和县的高速不过一百五十公里,车轮碾过柏油路面的声响,像是某种古老的节拍器,为这次即兴的独奏设定节奏。</h3> <h3>镇淮楼在晨雾中显形时,我的车窗上还挂着露水。这座始建于明代的城楼砖缝里长着倔强的杂草像是时间故意留下的签名。停车场空荡荡的<br>只有几个卖早点的摊贩支起了炉灶。蒸屉掀开<br>的瞬间,白雾裹挟着米香扑面而来,让我想起童<br>年县城集市的气味。登楼的台阶被磨出了凹痕,每一级都记录着无数个像我这样漫无目的的脚步。在顶层,发现某个朝代的学子用指甲在窗棂上刻下的"愁"字,笔画歪斜却力道深沉,不知是考前焦虑还是落第遗恨。</h3> <h3>镇淮楼最初名为“谯楼”,意为城门上的瞭望楼,主要用于军事防御和城市管理。其历史可追溯至南宋宁宗年间(1195-1224年),当时作为和州城的重要建筑之一。<br>朱元璋在驻师和州期间,曾与将领登镇淮楼饮酒赋诗,留下了《登镇淮楼》一诗。诗中写道:“中原杀气未曾收,江北淮南草木秋。我上镇淮楼一望,满天明月大江流。</h3> <h3>文昌塔离镇淮楼不远,步行约一刻钟便到。塔身有些倾斜,砖缝里生出几丛野草,在风中摇曳。<br> 文昌塔的倾斜比想象中更为明显。整个塔正在维修,塔身用保护网围着。塔身投下的阴影斜切过草坪,像一柄倒插在地的青铜剑。管理员老张正在扫落叶,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与塔檐风铃的叮当声奇妙地共鸣。他告诉我这塔在光绪年间地震时歪了三度,"就像老人家驼背,越老腰弯得越厉害"。内墙的砖块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刻痕,仔细辨认都是人名与日期。</h3> <h3>陋室的午后,有种奇妙的透明感。游客散尽后,日光透过仿古窗棂,在青砖地上织出水墨画般的影子。我坐在回廊下,看最后一道夕照将“陋室铭"碑文镀成金色。忽然飞来一只绿翅蝴蝶,停在"惟吾德馨"的"馨"字上,翅膀轻轻翕动,仿佛在诵读这流传千年的句子。管理员端了杯本地野茶。我们对着窗前光影聊刘禹锡在此地写的《秋词》他说每年立秋都会在陋室举办诗会,"来的都是些疯疯癫癫的老头子"。</h3> <h3>参观完陋室后,我们乘车去了霸王祠。祠庙不大,前后两进院落,正中是项羽的塑像,披甲持枪,威风凛凛。两侧墙壁上绘着霸王生平事迹,从起兵反秦到乌江自刎,色彩已经暗淡,却仍能辨出画中人物的神情。最令我驻足的是那幅乌江畔的壁画--项羽长发散乱,手持宝剑身后是滔滔江水,面前是追兵如潮。画工未必精湛,却自有一种悲壮之气扑面而来。祠内除了我们和一位打盹的管理员外,再无他人。想那项羽生前何等轰轰烈烈,死后香火却如此冷清,不知是历史的讽刺,还是时间的公正。</h3> <h3>陆游《项羽》<br>“八尺将军千里骓,拔山扛鼎不妨奇。范增力尽无施处,路到乌江君自知。”</h3> <h3><br>“千夫辟易楚重瞳,仁敬居然百战中。博得美人心肯死,项王此处是英雄。”<br></h3> <h3>次日破晓,我的车灯划开鸡笼山脚下的浓雾。盘山公路像一条灰蛇缠绕着墨绿的山体,每一个急转飞车都有人“慢点、慢点”大叫。到了景区,司机美美还在说:“这山路也不险呀。”半山腰的观景台空无一人,石栏上结满露珠。在这里遇见早起的茶农老周,他竹筐里的新茶还带着山岚的湿气。"现在人都去网红景点了,"他抓了把茶叶给我闻,“只有老茶客还认得这鸡笼山云雾的味道。"他的手指粗糙如树皮,却能在翻炒茶叶时跳出精灵般的舞蹈。</h3> <h3><br>万峰送我都回去,只有鸡笼未肯辞。</h3> <h3>人们常说旅行是为了看风景,我倒觉得,旅行更是为了在风景中看见自己。在和县这二日,我看见了什么呢?或许是那文昌塔上的野草,在无人问津处依然生长;或许是陋室前的竹影,在阳光下静静书写;又或许是霸王祠里的冷清,提醒着一切辉煌终雀</h3> <h3>回合肥的路上,导航手机不时传来林志玲:“你已超速”的提醒声。后视镜里,和县的轮廓早已消失在暮色中。我突然想起陋室管理员说的趣事:去年有剧组来拍古装剧,嫌文昌塔不够"古",非要给塔身刷层做旧的颜料,结果被文物局罚了五万块。这故事让我笑出了声来"古意"的时代,真正的古老反而需要伪装自己才能被认可。</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