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唐五代闽籍诗人与陈元光在福建诗歌史上的重要地位——兼为《全闽诗录》唐五代作者补编的建议

谢兆文

<p class="ql-block"> 阮蔚蕉</p> <p class="ql-block"><b>  一、引言</b></p><p class="ql-block"> 在福建诗歌发展的长河中,唐、五代时期是一个具有重要意义的阶段。据《全闽诗录》记述,唐、五代福建诗歌作者为97人,而复旦大学陈尚君编著的《唐诗求是》(上海古籍出版社)为96人,相差仅1人。近年来本人在探究唐、五代福建作家作品中,多次精读《全唐诗》《全唐诗补编》(含陈尚君《唐诗求是》)《八闽通志》《三山志》,现有全省各地府志以及部分县志,进行认真检索,先后列出唐、五代福建诗人170名。这一时期,以陈元光为代表的闽籍诗人群体异军突起,然而在历史的长河中,这一诗群在文学史上的贡献被忽视,其作品未能在如《全闽诗录》等重要文献中得到应有的收录与重视。本文旨在深入探讨唐、五代闽籍诗人尤其是陈元光在福建诗歌史上的重要地位,并为《全闽诗录》唐、五代作者进行补编,以期还原历史真相,推动对福建古代诗歌的深入研究。</p> <p class="ql-block"><b>  二、以陈元光为代表的东南边陲诗群:诗群之形成与 “诗史” 价值</b></p><p class="ql-block"> 2.1 诗群的形成背景</p><p class="ql-block"> 唐高宗总章二年(669 年),“泉潮间蛮乱,居民苦之。乞镇帅,以靖边方”(《漳州府志》唐名宦陈元光传注)。朝廷任命归德将军陈政为岭南行军总管,率领 3600 名府兵及 123 员战将入闽平叛。这场斗争因蛮獠势力强大而几经反复,陈政、陈元光相继殉职后,陈珦在宿将卢如金支持下,终将残敌歼灭。陈氏三代与其部将许天正、丁儒等,历经 40 余年,“兴建营屯,扫除凶丑,方数十里间无桴鼓之警;又为之置郡县,兴社稷,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八闽通志》卷之 86 “拾遗”),为改变闽粤东地区落后面貌做出卓越贡献。这些将帅既是战场上的勇士,也是有感而发的诗人,他们志同道合、命运与共,形成了一个独特的诗群。</p><p class="ql-block"> 2.2 “诗史” 般的作品内容</p><p class="ql-block"> 这个诗群的作品真实地反映了当时闽漳粤东地区的社会变革,堪称 “诗史”。其内容主要涵盖以下几个方面:</p><p class="ql-block"> 2.2.1 艰苦卓绝的平叛斗争</p><p class="ql-block"> 诗作忠实地描述了唐军与 “蛮獠” 数度交兵的艰难过程。“蛮獠” 并非当地普通住民,而是闽广边地未开化獠民中的极少数顽凶分子。据《福建通史・隋唐五代卷》引文:“先是泉潮之间,故绥安县地,负山阻海,林泽荒僻。为蛮之数,互相引援,出没无常,岁为闽广患。且凶顽杂处,势最猖獗,守成难之。”陈元光的《题龙湖》有这么一段话生动地展现了与顽敌斗智斗勇的场景:“一戈探虎穴,万里到龙湖”“虎帐风霆肃,龙旗日月舒”,描绘了大军挺进闽南绥安镇的雄豪气势;《候夜行军七唱》:“诸军喜抵王师所,回顾伤为荆莽坰。群落妻拏凄泣声,俄然戎丑万交横”展现了环境的恶劣和蛮獠的猖狂。尽管初战告捷,但挺进途中遭群獠反包围,不得不退守九龙山,“振旅龙江修战具,移文凤阙请增兵”。《平獠宴喜》: “玉钤森万骑,金鼓肃群雄。扫穴三苗窜,旋车百粤空”,彻底击溃蛮獠叛军主力,为闽粤开发和漳州设立创造了条件。</p><p class="ql-block"> 2.2.2 深厚的家国情怀</p><p class="ql-block"> 陈政父子和魏太夫人领军入闽,目的明确,是为剪除凶丑,确保闽粤边陲长治久安,而非为个人建功立业。陈政在《小影自赞》中自比张良,表达为君为国忠心耿耿、鞠躬尽瘁之意。陈元光紧随其父,“一从束发离京城,侍父寒暄经万程。上吁玄天低呼地,朝瞻红日夜瞻星”(《候夜行军七唱》其一),牢记使命,不敢懈怠。袭任父职后,他戎马倥偬,勇斗顽凶,在诗作中教导僚属勤奋学习、戒除酒色、加强团结、坚持教化、尊重长者、忠于职守。对儿子陈珦要求严格,指示下一代勤政爱民,善待少数民族。尽管武则天当政时准奏设立漳州州治并委陈元光为首任刺史,但他对李唐王朝忠贞不二,在诗中对武氏进行隐晦抨击,当中宗复位时则欣喜若狂,写下诗篇表达对大唐复兴的期望,如 “乾坤成列神流通,纯阳附阴生神龙”;殷切地期望:“伸屈妙运参帝功,一鼓絪缊油云从。飞翔四海雨域中,万物焦枯仰化融。”(《云龙》)</p><p class="ql-block"> 2.2.3 “用夏变夷” 与社会改造</p><p class="ql-block"> 唐军入闽后,恩威并举,运用儒家思想文化与中原传统习俗引导当地獠民汉化。陈元光在诗中多有描述,如 “地极绥安镇,夫随使节存。民风移丑陋,土俗转酝醇”“宣威雄剑鼓,导化动琴樽”(《题龙湖》其三),体现了既要 “宣威” 又要 “导化” 的理念。之后数十年一以贯之,“法慈敷教化,清静加弥伦。法慈剪凶丑,凛冽回春温”(同上诗,其四),用儒家伦理道德与佛教教义感化獠民。唐军在云霄镇火田村建立营屯后,让五十八姓府兵眷属相互婚嫁,长期定居,实行民族融合,“屹然一镇云霄末,渐尔群言花柳春。男生女长通蕃息,五十八姓交为婚”(《候夜行军七唱》其二》)。还让受过皇恩教化的獠民入编当地户籍,吸纳隐居人才,对归化獠民中德才表现特优者推荐任用,体现了对被征服者的宽容、友好和信赖,重视民族团结和社会稳定。同时,陈元光重视发展经济,摒弃刀耕火种,引进中原先进耕作技术,兴修水利,发展多种产业,使闽漳粤北地区呈现出欣欣向荣的景象。丁儒的诗《归闲二十韵》《冬日到泉郡次九龙江与诸公唱和(十三韵)》对当地的繁荣景象进行了精彩描绘,如 “天开一岁暖,花发四时春。杂卉三冬绿,嘉禾两度新。俚歌声靡曼,秫酒味温醇。锦苑来丹荔,清波出素鳞。芭蕉金剖润,龙眼玉生津。蜜取花间露,柑藏树上珍。醉宜藷蔗沥,睡稳木棉茵。茉莉香篱落,榕阴浃里闉”。</p> <p class="ql-block"><b>  三、陈元光及诗群在福建诗歌史上的地位:被忽视的文学贡献与应有的历史定位</b></p><p class="ql-block"> 3.1 长期被忽视的现状</p><p class="ql-block"> 遗憾的是,长期以来以陈元光为代表的东南边陲开拓者诗群在文学上的贡献被人们忽视。在漳州和台湾地区,祀奉 “开漳圣王” 陈元光的庙宇众多,信众广泛,但人们多缅怀其 “开漳” 的武功文治,未充分认识到他在唐代诗坛的重大贡献。其作品长期未能广泛流传,《全唐诗》仅录 3 首,大部分存于谱牒或 “府志”“县志”,如存于《颖川陈氏开漳族谱》多达 43 首。由于宗族谱牒秘不示人,陈元光《龙湖集》的大部分作品不为世人所知。丁儒诗存于《白石丁氏谱》、陈政诗存于《颖川开漳陈氏云霄族谱》,同样长期未得到关注。许天正《全唐诗》仅存 1 首,难以引人注目。这导致研究闽诗的学者文人在论及闽诗时,长期未将该诗群作品列入,如清人郑杰等辑录、陈衍补订的《全闽诗录》收入的唐代诗作始于薛令之(神龙二年进士),陈元光、许天正、丁儒无一入选。</p><p class="ql-block"> 3.2 应有的历史地位</p><p class="ql-block"> 从福建诗歌发展史上看,据《全闽诗录》中陈衍补订的《闽诗录》甲集所录唐代诗人,属初、盛唐时期者,仅郑露、薛令之、林披、缪神童(即《全唐诗》缪氏子)、江妃 5 人,存诗仅 7 首。但经探究,同期福建诗人有 10 名,分别是郑露、陈政、陈元光、许天正、丁儒、薛令之、林披、江采苹(江妃)、周万、缪氏子,存诗计 67 首。其中陈元光 52 首(含残句 2)、薛令之 6 首、丁儒 2 首,其他人均仅 1 首。在初、盛唐近 150 年中,以陈元光为代表的东南边陲开拓者诗群 4 人存诗计达 56 首,占同期闽人诗作近 84%,其中陈元光占近 78%。由此可见,这一诗群应是福建诗歌发展的奠基者。郑露出生年代虽早于陈政父子,但其存诗仅 1 首五言古绝,篇幅短小,未能深刻反映社会生活。《闽诗录》首位的薛令之是玄宗时代人,比陈元光至少晚生二三十年,其诗虽反映一定社会生活,但总体难与陈元光比肩。因此,“开漳圣王” 陈元光既为守边统帅又为杰出诗人,作为闽诗 “开篇人物” 最有资格,具有 “象征意义”。肯定陈元光的文学地位后,有充分理由断定 “中土诗人” 入闽始于初唐时期陈政、陈元光父子等人,闽南师范大学汤漳平教授也持有相近观点:“闽南文化早于闽东文化,在唐代已经形成,它的奠基人即为唐初率领中原移民入闽的陈政、陈元光父子。”(《对闽南文化的一点看法》载《福州大学学报・社科版》2008 年第二期)</p><p class="ql-block"> 3.3陈元光诗群在福建诗歌史上的地位重估</p><p class="ql-block"> 3.3.1. 福建诗歌的奠基者</p><p class="ql-block"> 据考证,陈元光诗群存诗56首,占初盛唐时期闽人诗作的84%,远超薛令之的6首。从时间上看,陈元光(657-711年)的活动早于薛令之(683一756年),其诗歌更早反映了福建社会的真实面貌。因此,陈元光应被视为福建诗歌的“开篇人物”。</p><p class="ql-block"> 3.3.2. 唐代边塞诗的南疆先声</p><p class="ql-block"> 传统文学史将高适、岑参视为盛唐边塞诗的代表,但其活动时间(8世纪)晚于陈元光诗群(7世纪)。陈元光的《平獠宴喜》与岑参的《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形成鲜明对比:前者以“扫穴三苗窜,旋车百粤空”展现南疆战场的凌厉,后者以“忽如一夜春风来”描绘北国风光的壮美。这种南北呼应,证明陈元光诗群是唐代边塞诗的重要组成部分。</p><p class="ql-block"> 3.3.3. 文化融合的桥梁作用</p><p class="ql-block"> 陈元光诗群的创作不仅是中原文化的南传,更是闽越文化的重塑。例如,《南獠纳款》中“归化服维新,皇朝重玄质”一句,既强调朝廷的权威,又保留了“獠民”的文化特性。这种“和而不同”的包容性,为后世闽南文化的多元发展奠定了基础。</p> <p class="ql-block"><b>  四、为《全闽诗录》唐、五代作者补编:还原历史全貌的努力</b></p><p class="ql-block"> 4.1 补编的必要性</p><p class="ql-block"> 现有文献的不足,清代郑杰、陈衍编纂的《全闽诗录》存在两大问题:其一,忽视陈元光诗群的存在,仅收录薛令之等5人诗作7首;其二,因籍贯问题将陈元光、许天正排除在“闽籍诗人”之外。这种偏见导致福建诗歌史的叙事严重断裂。</p><p class="ql-block"> 由于《全闽诗录》在收录唐、五代闽籍诗人作品时存在遗漏,未能全面反映福建诗歌在这一时期的发展状况。以陈元光为代表的诗群作品大量未被收录,使得后人对福建古代诗歌的认识存在偏差。为了还原福建诗歌发展的历史全貌,对《全闽诗录》唐、五代作者进行补编显得尤为必要。</p><p class="ql-block"> 目前,台湾地区有600余座“开漳圣王”庙宇,信众超2000万。补编不仅还原福建诗歌史的全貌,还能为当代闽台文化交流提供历史依据,进一步加强两岸共同的文化记忆。</p><p class="ql-block"> 4.2 补编建议</p><p class="ql-block"> 4.2.1 诗人补录与作品整理</p><p class="ql-block"> 应将陈元光、陈政、许天正、丁儒等东南边陲开拓者诗群成员正式补录到《全闽诗录》中。对补录诗人的作品进行系统整理,包括对诗作的版本校勘、文字订正等工作。</p><p class="ql-block"> 4.2.2 诗人小传完善</p><p class="ql-block"> 为补录的诗人撰写详细的小传,介绍其生平经历、文学成就、在福建诗歌发展史上的地位和影响等。</p><p class="ql-block"> 4.3. 补编的方案</p><p class="ql-block"> (1) 收录范围扩大:将陈元光、许天正、丁儒、陈政等人的诗作纳入《全闽诗录》,并标注其原籍与落籍信息。</p><p class="ql-block"> (2) 文献来源拓展:除《全唐诗》外,需系统整理族谱(如《颍川陈氏开漳族谱》)、地方志(如《漳州府志》)中的诗歌文本。</p><p class="ql-block"> (3) 学术注释补充:对诗歌中的历史事件、方言词汇进行考释,例如“蛮獠”“火田畲种”等术语的文化内涵。</p> <p class="ql-block"><b>  五、结论</b></p><p class="ql-block"> 以陈元光为代表的唐、五代闽籍诗人在福建诗歌史上具有不可忽视的重要地位。他们的诗作不仅是闽粤东地区社会变革的生动写照,更是福建诗歌发展的重要基石。然而,长期以来他们的文学贡献被忽视,作品未能在重要文献中得到充分体现。</p><p class="ql-block"> 陈元光为代表的唐初东南边陲诗群,是福建诗歌史上不可忽视的奠基者。由于文献传播的局限与学术偏见的桎梏,这一群体的文学价值长期被低估。本文通过系统梳理其诗歌创作、艺术特色及历史地位,为《全闽诗录》的补编提出建议。诚望有关专家学者在今后的研究中,充分重视这一诗群的文学贡献,给予其应有的历史地位,同时也希望散居各地的相关后人及信众,通过阅读这些作品,更全面地认识先人的丰功伟绩,传承和弘扬祖德宗风。期待未来更多学者关注这一领域,让“开漳诗群”的光芒不再湮没于历史的尘埃之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作者简介:阮蔚蕉,福建罗源人,主任编辑,高级讲师。1960年秋毕业于福建师范学院中文系,历任福安师专(现宁德师院)中文科教师,宁德师范副校长兼鲁苏闽三省六校协作期刊《师范教研》主编,宁德地委机关刊物《三都潮》主任编辑等职。长期坚持中国古代诗词研究,已出版编著《不读诗何以解茶·历代茶诗选注》等8部,主编《诗词大赛系列宝典》丛书(入选“学习强国”书目)。论文《唐五代福建诗人初识》《唐朝边塞诗之先声——陈元光与〈龙湖集〉》等30余篇散见于海内外报刊。</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