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物语之紫云英

吴山客

“春来河蚬不论钱，竹扇茶炉载满船。沽得梅花三白酒，轻衫醉卧紫荷田。”

如果说故乡的田野里有什么花让人有所留恋的话，那么暮春时节在稻田里绽放着紫色花海的紫云英，一定是最重要的之一了。

在我们故乡的方言中，这种充满浪漫诗意的紫云英，有个非常接地气的名字，叫作草籽花。每年的春夏相交之时，一些末曾种植麦子油菜的田地里，都会长出大片大片的如同花海的紫云英。它们的茎秆纤细而坚韧，淡绿色或淡紫红色的外皮上覆盖着细腻的白色柔毛，仿佛穿着一袭轻盈的纱衣。它们看似平平无奇，却是一种让人眼前一亮的小野花，单朵花小，在开花的时候，五至十朵小花且夹杂着紫色斑块聚集在一起，看过去就像一朵朵花伞拼在一起。花朵的颜色从淡紫红到紫红色渐变，偶尔也有白色的花，每一片花瓣轻薄如纸，都透着清新脱俗的气息。每朵花瓣中央洁白无瑕，点缀着紫色放射状细纹，雅致而独特。俯视整朵花，其辐射状对称的菱形花瓣，宛如车轮，又似万花筒中变幻莫测的图案。春风吹过，紫云英摇曳生姿，远远望去，仿佛一片紫色的云霞在田野间轻轻飘荡。

儿时的故乡田野里种植的紫云英，大都是用作稻田的绿肥，因为它富含优质蛋白，其根瘤菌能固定空气中的氮气，转化为植物易于吸收的氮肥。同时，紫云英的其根系强健，深扎土壤，既能吸收养分，又能稳固土壤，有效防止水土流失，还可以提供氮肥，培养地力，改良土壤，于春花烂漫之际，紫云英以其美丽的紫色光环，悄然转化为稻田的宝贵绿肥。

印象中，在水稻种植之前，大片的草籽花地里尚未注水，我们带上镰刀，或提篮或挑担，到生产队指定的地里，收割草籽花。草籽花非常脆嫩，镰刀轻轻一挥，便会倒下一片。我们一把一把地扎好，挑回来放在大木桶里切碎，倒入灶台大锅中煮熟，勺出后再与米糠搅拌均匀，便是上好的猪饲料了。每当母亲将拌好草籽花饲料拌好提着木桶，尚未走进猪圈，猪们早早就闻到香味，一边嚎叫一争先恐后地抢着猪食。都说以前家养的猪肉很香，大概是与这种纯天然无污染的饲料有关吧。

立夏一过，早稻即将播种。这个时候，生产队的耕牛就上场了，耕牛拖着犁头，在老农的挥鞭吆喝下，遍地的草籽花便在犁头下翻滚，一垄一垄被压在翻起的泥土下，犁把翻起的新土后面，一群群白鹭、布谷鸟等飞舞追逐，在新土中觅找蚯蚓等食物。等到把所有的草籽花翻压在泥土下后，便从渠道中引水注入新翻的地里，等到花草在泥土间发酵，就成了新一轮生命的养分。漂亮的草籽花还未等到结果，就匆匆香消玉殒，“化作春泥更护花”，把美丽的一生无私奉献给了土地。

在古老的传说中，紫云英并非只是凡间的花朵，而是天上的仙女洒下的眼泪。据说，有一位名叫紫云的仙女，她深深地爱着凡间的一位青年，由于天规的束缚，他们无法在一起。每当紫云思念凡间的青年时，她的眼泪就会化作紫色的花朵，飘落在凡间，这就是紫云英的由来。紫云英的花朵不仅美丽，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仿佛是紫云仙女的哀愁和思念。每当人们看到紫云英时，都会想起那个美丽的传说，心中充满了对爱情的向往和期待。

而今，村里大片的土地已转让给别人搞新农业开发，阳光房塑料大棚到处都是，仅剩的一些土地也已分给村民种菜，水稻麦子等主要粮食无人耕种，加上除草剂等农药化肥的大面积使用，原先土地上草籽花已经绝迹，只有无人问津的河滩上，还有一片一片的草籽花仍然倔强地生长着，年复一年，不离不弃。

然而，无论如何，作为在农耕时代为改良土壤作出重要贡献的草籽花，还是值得我们赞扬并铭记的。或许，它就凝固在书本的页码里，铭刻在岁月的时光中，从《诗经》开篇至今，紫云英都不曾被历史淹没遗忘过。它是李白笔下的“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栏杆。”是陆游酒后的“紫云英绕蝶翩翩，翠竹疏疏映碧天。日暮归来无一事，花间酌酒听潺湲。”是我前辈老乡李渔《芥子画谱》中盈盈可爱的“荷花籽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