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影像人类学的先驱一一庄学本

达瓦

庄学本自拍及在民族地区与当地人合影。

在中国提到摄影大师庄学本，很少有人知道他是谁？他是近半个世纪被人遗忘影像人类学先驱。本世纪初有学者对庄学本作品价值被重新认识，越来越多的人关注起这位实摄影纪大师以及他的作品。近些年又重新走入世人视野，庄学本和他的作品处处带给人们心灵的震撼和共鸣，他的摄影集先后由数家出版社出版，他的影像人类学引起更多社会学者的研究，甚至有人重走他当年考察路线有更多新发现。

近日前去广东美术馆白鹅潭新馆看展览，偶见“五千里川青行——庄学本摄影专题展”。影展记录了他从辗转入藏羌地羌，到流连西部少数民族地域的旅程，简洁展现了他的影像记录历程。多年前我就知道庄学本，他曾1934年至1941年，独自奔走行摄于土司割据、盗贼横行的川康西南山地与西北草原荒野，拍摄了万余张照片，书写近百万字调查报告、游记以及日记。他是中国人类学、民族学摄影的先驱，他也是被遗忘的大师。重新发现庄学本，被称为“几十年来中国摄影史学最重要的收获”。

庄学本与中国教育电影开创者孙经明先生相逢于西康省义敦县，1939年。

庄学本1909年出生，青年时期在上海、南京洋行任职员时自学摄影技艺。1930年参加“全国步行考察团”后，萌生出步行摄影边地民族的志向。他西行摄影考察的首选地是西藏，曾三次试图进藏。1933年南京国民政府组织专使行署入藏致祭十三世达赖喇圆寂，原本想来成都随团进藏却未能获准同行。结识索囊仁青（汉名杨青云）和两个旅伴，一起经灌县、理番、卓克基等地，后又前往当时在地图上尚为“白地”的果洛考察摄影，历时六个月，这是他在西部边地长期影像和人类学调查的起点。

孙明经与庄学本在西康考察中不期而遇留影，1939年11月。

告别亲人远离家乡上海，来到成都本想入藏无法实现。只能进入与主流社会隔绝的边地，一扎根就是数月乃至于数年，他以敏捷的思绪洞察当地的文化和生活，与当地建立社会关系，拍摄大量影像作品。面对相对封闭的古老土司制度，以自身平和温暖的性格，和当地形成了融洽的关系。在拍摄与考察过程中，与各少数民族建立了良好的关系，他用诚意与尊重，跨越民族和文化藩篱，用真诚与被拍摄者达成了极好的和谐状态。

庄学本与索囊仁青（汉名杨青云）及当地友人合影照，川北理县，1934年。

索囊仁青作为庄学本翻译和向导，对他的考察至关重要。他们由灌县逆江而上来到理县八什闹他的家乡。在他陪同帮助下，庄学本影像考察数月取得了很大成就，中国第一部影像人类学画册《羌戎考察记》真实而生动的把藏羌民族的生活状况展现给全国。让大家了解认识中国西部的重要，为中国影像人类学留下大量珍贵影像资料。（网上查索囊仁青传奇故事）

四川理番县（今理县）什谷脑村与（嘉绒）藏民合影，1934年。

从进入藏羌之地他一直努力地融入当地人的生活，并尝试从精神层面认识他们。从感情上认同了这些少数民族“兄弟”。这种朴实的感情，一直伴随着庄学本的整个考察过程。他总是真诚而善良地为少数民族群众服务，接触中不仅有统治阶层和贵族，还有众多的草根、平民，他的镜头所向，不仅仅是当地人的生活形态和婚丧嫁娶，还涉及物产贸易与教育。与当地人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四川理县喇嘛寺，1934 年。

阿坝当地的墨桑土司请庄学本调解一桩与甘肃地方军阀的争端，他并不知道庄学本这个”调查西北专员“是个空名头。庄学本只能硬着头皮以专员身份，写了一封劝和信给那边。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真的撤走了，这让庄学本赢得了土司的敬意，他叫自己的儿子同庄学本结拜成了兄弟。获得土司信任，墨桑土司还安排了八个出色的藏兵护送庄学本到果洛边境。

四川理县108 道门的大佛塔，1934 年。

①笃信佛的藏民，四川康定，1938年。②藏地牧民。③康巴色士官，青海果洛，1934年。④玉树老牧民。

庄学本出发前托朋友在“民国政府蒙藏委员会以“开发西北协会调查专员”，的空衔身份，在西陲藏边从事民族文化考察与民族问题考察。数年的影像拍摄，深入研究他发表了《羌戎考察记》《西康夷族调查报告》等民族学人类学领域的作品，内容涉及社会组织、政治结构、婚姻家庭等方面，为中国民族学和民族影像学研究奠定了基石。

在青海时为考证历史寻觅文物，1936年。

庄学本从普通摄影爱好者成长为中国早期民族志影像的代表人物，1934至1942年在西南、西北民族地区考察。靠着微薄的积蓄和为数不多的稿酬，或徒步或骑马独自辗转于交通极为不便的沟壑纵深大山，和人烟稀少的高原，通过顽强不屈的影像创作，拍摄万余张照片，撰写近百万字调查报告、游记和日记。他的摄影展示了那个年代西北、西南藏羌彝等民族的精神面貌，为中国边疆民族史留下了一份可信度高的视觉档案。

庄学本由阿坝进入果洛，进入这里如同与世隔绝，1934年秋。

在阿坝数月，庄学本要去更为荒辟的“白地”俄洛（今果洛），这里一直处于部落分割状态中，有大小部落200多个。在漫长的历史岁月里，由于地处偏远，交通不便，这里基本处于与世隔绝的状态中。外人极少有到这里，传言俄洛的藏族十分骁勇彪悍，尚武好斗。进入俄洛前，阿坝当地人纷纷劝阻庄学本，不要轻易冒险。一直同行忠实的翻译索囊仁清也犹豫不决，不愿意再深入到俄洛的内部。

高寒山地宿营的庄学本

1934年8月14日，进入海拔四千多米高寒的“白地”，从阿坝踏入果洛雪域高原，天地骤然换了模样。连绵的雪山如银色巨龙横卧天际，圣洁而威严。稀薄的空气里，经幡猎猎作响，仿佛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湛蓝的天空纯净得像一块巨大的蓝宝石。这片高原的辽阔与静谧，让人心生敬畏，也让人感受到一种灵魂的涤荡，仿佛一切尘世的喧嚣都被隔绝在外。

白衣寺活佛的转世灵童（右），阿坝，1935年。

从阿坝他们离开白衣寺后伙食箱被盗，此后在果洛两个月没吃到盐味（因为盐巴在那里稀少而很贵，当地人吃煮熟的牛羊肉并不放盐）。对于果洛草原的藏民来说，庄学本的到来引起巨大轰动，这里的人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带着照相机的汉人进来过。高原缺痒，进入秋天后大雪封山，在寒冷的冬天与外界完全断绝联系，庄学本在这里二个多月停留和影像记录，不得以离开这里返回阿垻，都惊奇他竞能活着回来。

青海玉树长虹 ，1937年。

1935年他的摄影展在南京举办，他的边地民族风情摄影在学界崭露头角。受南京政府邀请就任“护送九世班禅回藏专使行署”的随团摄影师。并受中央研究院委托进行少数民族体质测量，和搜集少数民族文物标本。此行经兰州、西宁、果洛草原到玉树，拍摄了九世班禅在青海塔尔寺和甘肃拉卜楞寺举行的盛大法会。

一对土族老人，青海上水磨沟，1936年。土族的婚礼，新娘在家门待娶。青海互助，1936年。

由于班禅行署须在兰州做入藏前的筹备工作，借此机会到青海作了四次短途游历，考察了互助、乐都一带的土族，贵德、共和的藏族，三角城群科滩的蒙古族，循化的撒拉族群。在互助县参加当地民族活动，对土族的地理分布、历史脉络、体貌特征、语言、社交、婚姻家庭、土司制度、装束服饰、风俗信仰等都进行了文字记述与影像拍摄。

戴刺绣品的土族男子，青海互助，1936年。

在三十年代偏远民族地区没见过照像，庄学本在边地拍摄遭遇的常态是对准人物拍照，害怕或害羞躲避，或认为照像会把灵魂劫走带来厄运，他们一辈子都没有拍过照片。所以他白天拍照后夜里冲印照片，送到被拍者后当看到自己的样子变成了影像，让他们感到吃惊和高兴，他基本上用这种方式免费在很多地方获得了当地人的信任。每次他照完一轮以后，有大量的人过来找他拍照。

青海蒙古一家人//蒙古人商队。1936年。

抬神出庙挡冰雹，青海省互助1936年。下：羌族端公作法事， 据说个个法力高强，刀枪不入，常替人袪病消灾，1936年。

①穿民族服饰自拍。②戴大皮帽藏族青年。③画唐卡藏族老人，四川康定。1938年。④藏族鼓手，1936年。

①②羌族少年。③嘉绒羌族少女，四川理县，1934 年。④甘肃夏河，藏族妇女。

庄学本是中国纪实摄影大师，其摄影作品具有开创性。他的镜头涵盖了雪山草地、寺庙法会、婚丧嫁娶等诸多场景，尤其擅长人物肖像摄影。其拍摄的少数民族肖像照，除人物正面肖像外，他还拍摄侧面、背面及全身像，并辅以服饰、器物、建筑等细节，构建完整的文化档案。

①拉卜楞贵族妇女盛装，1942年。②普米妇女，四川木里，1934年。③四川松潘藏族妇女，藏族妇女，1934年。④藏族女子，四川石渠，1937年

庄学本的民族肖像作品，构图简洁，光影运用巧妙，人物形象生动传神。他注重捕捉人物的眼神和表情，展现出不同民族的性格和精神气质。例如，他的藏族肖像作品，常常通过深邃的眼神和坚毅的表情，表现出藏族人民的质朴和顽强；而羌族肖像作品则通过鲜艳的服饰和独特的头饰，展现出羌族人民的热情和奔放。

①藏族妇女。②纳西妇女大包头，云南永宁。③④羌族女子，1934年。

庄学本以多维度记录，为后世研究民族迁徙、服饰演变、社会分层提供了珍贵史料‌。其作品在当年的《申报》《良友》杂志《新西康专号》封面的彝族少女像等，一经这些当年时尚杂志发表，在社会上影响极大，具有巨大的艺术凝聚力。

①藏族牧民少女，四川理塘，1939年。②秋收青稞，青海玉树，1937年。③涂面的藏族妇女，青海玉树，1937年。④藏族女子。

影展中排列的藏人头像。

庄学本的民族肖像作品，不仅具有艺术价值，更具有历史文献价值。它们为我们了解20世纪上半叶中国少数民族的社会生活、文化习俗提供了珍贵的视觉资料，也为后来的影像人类学研究奠定了基础。

①藏族贵族多仁台吉，青海玉树，1937年。②吹笙的傈僳族男子。③羌族妇女，四川理县，1934年。④ 搓麻线的羌女，四川理县，1934年。

不同地域的藏族头像。

通过镜头，他不仅记录了少数民族的生活图景，以平等的视角揭示了民族文化的多样性。所拍摄的贵族、平民、僧侣等不同阶层人物，均以“自然、直接、朴素”的瞬间展现真实性格。镜头下的民族服饰纹样、建筑形制等细节，为当代民族文化保护与复原提供了不可替代的参照，作品填补了中国民族志影像的空白。

纳西贵族妇女，云南永宁， 1939年。/戴簸箕头饰的土族妇女，青海互助，1936年。

藏族贵族家里女孩子。/羌族贵族妇女。

青海省大通，土族妇女，1936年。/羌族少女，1937年。

羌族人头像。

庄学本用摄影记录下千余幅各民族人物头像，以不同角度反映了民族特色和精神面貌。艺术上，他的构图精巧，光影运用娴熟，捕捉了许多生动传神的瞬间，具有很高的审美价值。摄影中的人物有的是随手抓拍，有的是深思熟虑后选择角度所拍照，被拍者的人物中甚至有许多传奇故事。

四川阿垻理县羌族少女包慧卿，1938年。

三幅少女照片是什谷脑守备杨继祖的女儿包慧卿，查阅相关资料：她自幼秀外慧中，少女时代曾在成都省艺专学习音乐。“1952年前后，包惠卿考入西南民族学院读书，1955年后在阿坝州民族干部学校任教，她还在马尔康乡下教书，1957年被划为右派，1958年开除公职，1960年病故。”包慧卿短暂的人生以悲剧告终，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的遗产，只有这幅少女时代的照片，凝视着人间，成为纯真不逝的永恒经典。

①羌族少女，1937年。②③④不同地域的藏族女子。

果洛康干土司夫人阿赛和女儿，1934年。

阿赛是拉卜楞寺第五世嘉木樣活佛丹贝坚赞（汉名黄正光）的二姐时年23岁。自幼生活在理塘汉藏杂居地区，谙熟汉语，远嫁果洛部落。庄学本自抵达果洛，即与阿赛来往频繁。晨间“坐而闲谈，述其家世”，午后则为之摄影，“土妇乃盛装来，穿獭皮裘，竟体蔽珊瑚珠，戴珊瑚冠，背后飘缎带上缀琥珀，珊瑚大者如拳，细者如珠，珠光宝气，灼灼射人，总其价值约在万金。”逗留五日，辞行之时，“土妇为余牵笼上骑，已见其泪盈于眶，淫淫欲出，余亦不禁为之黯然终日”。这不由让人想到王洛宾的歌曲《在那遥远的地方》…。

卓克基土司官寨的锅庄舞盛宴/卓克基土司索观瀛。1934年。

在庄学本踏上西行之旅的那个年代，卓克基土司官寨正由索观瀛土司掌管。索观瀛早年曾在成都接受教育，深受藏汉文化的共同影响。在卓克基土司的官寨内，为了款待远道而来的庄学本，索观瀛特地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欢迎活动。他让四十名身着华丽花布甲袍、背负铜铃的藏人，在官衙内欢快地跳起了嘉绒特色的锅庄舞。他们成为极好朋友，为庄学本在这一带的拍摄提供了极大方便。（在网上可查到索的传奇故事）

甘孜第九代孔萨土司德钦汪姆，1937年。

庄学本记载：“这里的酋长是一位妙龄的‘西番’女子，名叫德钦汪姆，很能干大方，颇受她的人民信仰。她的祖母是过去西康著名的女土司，她的叔父是寺中的活佛。”她更曾有传奇故事，德钦汪姆看中了班禅行辕卫队队长益西多吉，所谓“为爱情而进行的战争”，以及由此为导火索引发的“甘孜事变”。藏学家降边嘉措在其传记作品《最后一个女土司》中，也曾将庄学本列为这场恋情的见证人之一，最终俩人终成眷属（右上与夫君）。庄学本为她拍过许多影像留存。（网上查德钦汪姆传奇故事）

①盛装彝族女子，大凉山。②弹口呟琴的羌族少女。③藏民食生牛肉，青海果洛，1934年。④玉树少女，1937 年。

从庄学本影像档案与文字表述中，能够相对完整、细致地获知上世纪三十年代羌、藏、土、蒙古、撒拉、东乡、彝、纳西（摩梭）等各民族女性的服饰妆容、社会地位、劳动分工、家庭生活、情爱婚姻、人生仪式等文化特征。其丰富、系统的民族文献价值超越了同时代大多数图像与文本，很多作品已成为理解当时边地女性文化唯一的信息来源。

①农村藏族青年，四川巴塘，1939年。②康巴汉子，1936年。③藏族男子。④彝族男子头顶“英雄结”，大凉山田坝，1939年。

青海玉树结古寺，九世班禅在此等待回藏。

由于随班禅行暑在玉树返藏受阻，适日本侵华战争，在甘青浪迹两年而无法进藏。于是他向行署请辞，踏上返乡之路。沿途边走边拍，经甘孜，炉霍、道孚，于12月底到康定。得知九世班禅圆寂于玉树，也得知上海已经沦陷，想回家乡寻找因战事逃难的家人，却无法回沪。

青海玉树结古寺，班禅接受信徒朝拜。

庄学本由康定到达成都后，返乡无望的庄学本报考航空机械学校，想作为一名机械师参加抗战，但未被录取。后来他受聘为西康省政府做顾问，继续从事少数民族考察工作。1938年他先到丹巴，考察了大金川流域和嘉绒藏族，又经过康定、石棉、冕宁到凉山州的越西县考察彝族。

四川康定老城雪景，1937 年。

庄学本在大西南和西北多年的考察，以敏捷的思绪洞察当地的文化和生活，与当地建立社会关系，拍摄大量影像作品。面对相对封闭的古老土司系统，以自身平和温暖的性格，和当地形成了融洽的关系，他曾受过人类学训练，同时受雇于南方沿海的时尚杂志《良友》《生活》《东方杂志》《中华杂志》《科学画报》，达到很高的艺术性，区别于当时较为呆板的人类学影像。那个时代只出了庄学本一人。

藏族小男孩的黄羊角齿耙，1937 年。弹琴的藏童，1939 年。

锯木头的藏族女工，四川竹庆，1937年。

天葬时喇嘛诵经超度，青海玉树，1937 年。

天葬，青海玉树，1937年。

川、甘、青、藏等地藏族牧区人去世后，按古礼举行天葬，以尸喂雕，食尽为吉。

藏族牧区帐篷，青海玉树，1937 年。

背水的藏女。

果洛草原上的修行者，1935年。

藏族妇女的装束。

寺院的法会，青海塔尔寺，1936年。

九世班禅莅临拉卜楞寺桑科草原时轮金刚法会，1936年。

甘南草原上九世班禅讲经说法，数万信徒在这里搭起帐篷，草原上一时热闹非凡。

寺院朝圣的藏人。

藏族兄妹情。/放牧的藏女，果洛草原，1934年。

卓克基土司夫人和儿子，服饰华丽，头饰精美。四川康区，1934年。

庄学本的摄影和文字记录了各种社会现象和风土人情，所涉及面到了衣、食、住、行各个方面。有关都江堰水利问题、烟民、背夫、妓女、吃辣子的习惯、溜索的交通方式、羌戎如何杂处、羌人向戎人学跳锅庄、跳神……。种种羌戎民族的吉光片羽都留在《羌戎考察记》中，闲散而生动的笔触道出了他面对陌生世界的好奇和热情。

巴塘弦子，四川巴塘，1937年。

据资料研究，汉文史籍和报刊首次出现‘嘉戎’（绒）之称，始自民国年间学者庄学本，是他首次以汉字写用“嘉戎（绒）名称，”甚至得到藏学家任乃强认可。

嘉戎藏人嗜酒，遇佳节吉期，以饮酒为乐，半酣即男女挽手歌舞，名‘跳锅庄’。跳锅庄有大小之别，大锅庄适于欢迎贵宾等，所歌多祝颂之辞，小锅庄适于家庭喜庆，所歌多属男女调情之辞，为该族中特异之风尚。

巴塘弦子，1937年

巴塘男女青年能歌善舞，“巴塘弦子”称著藏族聚居区，以善拉胡琴者为前导，随后男女青年列队，歌唱起舞、互相酬答。琴声歌声，抑扬顿挫，长袖翩翩，婀娜多姿。

打麻将的羌族人。

岷江流域的一所小学。

民国时期，刘文辉在西康推行基础教育，但是当地藏族人家不愿把孩子送到学校上学，很多藏族人家会出钱给穷人，让穷人家的孩子顶替他们的孩子去上学，以躲避政府的强迫。

羌族 龙山寨古碉群，1935年。

川西北碉楼多建于村寨住房旁，高度在10至30米之间，用以御敌和贮存粮食柴草。碉楼有四角、六角、八角几形式。有的高达十三四层。建筑材料是石片和黄泥土，以石片砌成。石墙内侧与地面垂直，外侧由下而上向内稍倾斜。修建时不绘图、吊线、柱架支撑，全凭高超的技艺与经验。建筑稳固牢靠，经久不衰。

藏族贵族妇女，她们穿戴华丽，首饰精美。四川巴塘，1937年。

嘉绒藏人男子宽大而束有红色腰带的服装，庄学本视作“披发左衽，夷狄之服”的“西戎”服制，仍在寻找古史遗族的蛛丝马迹。对于嘉绒少女服饰，他尤其描摹细致：“用红、紫、蓝各色的绸缎做成宽衣博袖的大褂，四边绽着相称的花边……金的、银的、珊瑚的锁片，挂在她们胸前”，并称“她们的装束有很多种刺目的彩色，几乎像一群艳丽的花蝴蝶一样”。他还为身着盛装的嘉绒少女们拍了许多美照。

康定二道桥头，1934年。

羌民田地劳作//羌族端公作法 据说个个法力高强，刀枪不入。

岷江溜索过江的羌人。1934年。

溜索就是碗口粗的篾缆，横跨两岸，有的是单索，有的是双索。两岸的羌民就凭着这根索子作为交通工具，牛羊粮食也在这上面往来。

四川汶川(威州)，威州索桥，1934年。

走摇篮般动荡的索桥，在水流湍急的岷江上滑溜索，走过用木段在峭壁上横搭出来的偏桥，在雷雨中穿行于绝壁……一路的艰难险阻可以想象。在庄学本的考察日记中说：“途中尽是幕天生活，与鸟兽为伍，跨过很高的雪山，涉过广阔的河流，一路非但没有遇到危险，倒是发现的奇事、趣事很多，也许当时的奇事、趣事，就是当时的危险。”乐观的心态跃然纸上。

渡舟，1936年。

康区某县城。？

西康军阀刘文辉全家合影，1938年。

刘文辉（1895年—1976年），号自乾，四川大邑人（“恶霸地主”刘文彩之弟）毕业于保定陆军军官学校，民国时期任西康省政府主席。1933年，刘文辉主政西康期间，对当地教育十分重视，并明文规定：“如果哪里县政府房子敢比学校好，县长就地正法！”

广东美术馆影展图片排列。

1941年庄学本在成都、重庆、雅安举办““西康影展”，展出了他在1938-1941年期间考察西康的藏、彝、苗、僳、纳西等少数民族地区所拍摄的影像，观者多达二十余万人次。国民党高官如孙科、于右任、孔祥熙、陈立夫、陈果夫等也前来观看，西康省主席刘文辉为展览写序言。1941年2月到5月，重庆新民报、重庆大公报、成都中央日报、成都中国日报等十数家报刊杂志还报道了西康影展，获得社会各界广泛关注好评。

这也是庄学本一生最为高光时刻，也为他的后半生遭受厄运留下了伏笔。

图：影展图片排列。

在民国时期至1949年之初，庄学本曾发表民族文化调查类文章数十篇，并先后出版了《羌戎考察记》（1937，上海良友图书公司）、《西康夷族调查报告》（1941，西康省政府印行）《康藏民间故事》（1950，上海时代书局）《丹巴调查报告》等等多部民族学类著作。在嘉绒藏族的族称与民族源流、土司制度、苯教信仰等多个领域皆有所开拓。也受到“中央研究院”总干事丁文江赏识，任乃强、徐益棠、顾颉刚、姜蕴刚等学者也对他的重视和推荐。

四川康地开山造路，1934年。

在庄学本来到藏羌边地时，处处留下上一年的1933年这里发生的7.5级大地震留下的痕迹，高山所阻，道路切断，村庄被毁房屋倒塌。当地人在政府的号召下修复道路。

茂县的羌民修路工，1935年。

四川木里巴尔地村，1938年。

他研究嘉绒藏族的族称与民族源流、土司制度、苯教信仰等多个领域皆有所开拓。（“嘉戎”的名称由其所创）当时中国正处于内忧外患的时期，他的作品反映了当时西部民族地区的社会风貌文化特色，对于研究近现代边疆历史、民族关系以及文化交流等方面具有重要的意义，也是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的生动体现。

牛厂妇女，四川石渠，1937年。

西康牧人通称牛厂娃、牛厂妇人，穿皮衣，梳细辨，戴大耳环，裸右臂。

贡嘎雪山之下贡嘎寺，四川木雅，1938年。

羌人咂酒。

藏羌喜饮用“咂酒”是一种青稞大麦做成，用开水煮熟以后，装在酒坛中，加一种曲，涂上瓮头泥，隔二三天以后，就可以吃了。用空心竹枝插入酒坛，围饮数轮，以助歌舞乐事，是社交的重要媒介。

羌人还愿时端公（巫师）作法。

父与子。/婚礼上背新娘。？

四川凉山昭觉城，1938年。

1938年的四川大凉山，正值抗战最艰难的岁月，而这片被称为 "独立倮倮"（彝族） 的秘境仍处于奴隶制社会。庄学本以《良友》画报特约记者身份深入彝区时，随身携带的不仅是相机，他以“西康省政府参议”，还有时任西康省主席刘文辉签署的特别通行证。

随着邮差，装扮成他是伙伴步行进山，天天翻山越岭，歇宿在夷人家里，一路听到的多是抢劫和打冤家的新闻……。在大凉山中各处游历取道返西昌，途中又遇到了夷人的包围，但终未被擒去做奴隶。

绝壁险道，四川得荣，1939 年。

一路山势陡峭，鸟径羊肠，步行很艰苦。如此险要的山路，看了都让人不寒而栗，但没有其它道路可行，想进入大凉山只能硬着头皮通过。

大凉水田坝遇到的打冤家。

据庄学本《西康夷族调查报告》记载，当时汉人进入彝区需缴纳 “过山费”，遭遇 "打冤家" 双方摆开械斗阵势一触即发，双方的械斗的死亡率很高。庄学本冒着生命危险进入外人极少进入封闭的奴隶社会。

为超度亡魂杀鸡，1938 年。

大凉山地区的彝族人家正在办丧事。1939年。

笔母在灵堂前布树枝，做法事。/

绕场而走的亲友，执纸幡牵牛羊，1939年。

彝人正为五岁男孩制 "天菩萨" 发型，1939 年。

在彝族传统观念中，"天菩萨" 是灵魂栖息之所，严禁他人触碰。扎制发型的过程需遵循严格的仪轨：先用柏树枝蘸取苦荞酒净发，再由毕摩念诵《勒俄特依》创世史诗，最后由家族女性共同完成编结。（影像为后期补色）

彝族人群，1939年。

庄学本历时三年的西南民族考察。作为中国首位系统记录彝族文化的学者，他在《西康彝族调查报告》中特别指出："彝族图腾艺术是研究氐羌文化的活化石。"当我们凝视这张照片时，看到的不仅是精美的绘画作品，更是一个山地民族通过视觉符号构建的宇宙观。那些历经千年的线条与色彩，至今仍在大凉山的褶皱里流淌着文明的密码。

彝族弟兄好哥们，1939年。

大凉山四位彝族富人少女。

在三四十年代大凉山彝族人还生活在奴隶社会，彝族社会阶级分明，从上到下分成四级——土司、土目、黑彝和娃子。简单来说，土司就是“老大”，控制整个部落的土地、资源和人命；土目是“打工的头头”，他们给土司办事；黑彝就是“普通人”，没啥权利但能自力更生；而最惨的是娃子，也就是奴隶，啥都得听主子的，跟牲口差不多。

将要出嫁的大凉山彝族姑娘，四川美姑县，1939年。

影像记录了大凉山彝家山寨里，晨雾尚未散尽，三声海螺号响打破了山谷的宁静。彝族新娘身着七重百褶裙，头戴缀满珊瑚珠的“俄勒”头帕，在四位伴娘的簇拥下走出碉楼。这帧由民族学家庄学本拍摄的照片，记录了彝族“抢婚”习俗向“明媒正娶”过渡时期的珍贵场景。

彝族姑娘。1938年。

庄学本的镜头记录了不少彝族姑娘，她们的盛装让人眼前一亮，那些新娘的头饰多么精致，服装颜色鲜艳，透着一股古老的美感。可别被这些表面光鲜的打扮给迷惑了，很多时候，这些婚礼并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家族之间的交易。在奴隶制下，娃子根本没资格谈婚姻自由，嫁给谁、嫁不嫁，全都由主子说了算。

彝族祭司取出祖传的毕摩经卷，大凉山美姑县，1939年。

彝族男子准备杀鸡。大凉山美姑县，1939年。

①场院里的彝族人。②弹口弦琴和吹喇叭的彝人。③彝族人喝“血酒”的场景，1939年。

①年轻新娘身后站着那些女孩的眼神。②彝族一家人。③彝人巫师头戴奇特的头饰，正在念经施法祭祀。④头人和他的家丁，1939年。

彝人集体用餐，大凉山美姑县，1939年。

彝族用餐席地而坐，取天地为桌，日月为灯（从当今图片看，彝人婚丧嫁娶用餐仍是此法，原以为是贫穷）。此时他们正用右手抓食，遵循“左手净秽，右手敬神”的古训——这种独特的进食方式。

彝族婚宴上酒席，1938 年。

彝人接待客人那是真心实意，每次有人来，肯定就得奉上酒水数坛，招待宾客。

《新西康专号》上介绍“罗罗”（彝族）的版面，1940年。

西康省1939年1月1日成立，作为建省宣传1940年《良友》画报曾在9月号推出由庄学本拍摄和撰写的“新西康专号”。并着手整理考察西康、藏、彝、苗、傈僳、纳西等民族的图文资料，筹办了1941年的“西康影展”。1942年为实现去西藏的宿愿，应邀参加康藏贸易公司，常驻印度加尔各答三年。拟跟随公司开辟的驮运路线进藏，但终以印度政府拒绝签发护照而未能实现。

直到1945年抗战胜利，庄学本才得以回到上海故里，之后到解放他也再没有来到让他魂牵梦绕的西南地区。

展厅内陈列着当年时尚杂志。

这些当年上海出版的时尚杂志和报纸，庄学本作为特约记者提供了大量图片文字，使杂志发行量大增，也为宣传了解西南民族地区生活、习俗、民俗、文化做出重要贡献。

展厅陈列当年庄学本图片杂志，考察笔记、文章。

1949年11月到北京参加新中国的民族工作，历任国家民委参事，中国摄影学会第一、二届理事会理事。时任社长萨空了很重视他的民族摄影，委任他民族画报编辑部副主任。

1965年4月因“历史问题”，被“开除公职，他为人随和善良精通影像，这里却容不下他。此后，他再也没有机会碰相机。“文革”期间，他将家中私有财产约六千元、祖遗产屋五间及历年摄影作品几千张悉数上交。当年冒死拍照的数百张“不合时宜”珍贵影像只能消毁。

他是《民族画报》编辑部副主任的身份在这里工作了16年后。1965年4月8日因所谓“历史问题”和他的妻子被以“开除公职，清洗回乡，自谋生计”的处分，被迫离开北京，回到上海浦东的老家，终止摄影生涯，也终止了民族学研究工作。摄影展的愿望也一直未能实现。

而他拍摄的上万张西部少数民族影像，在“十年浩劫”中损失过半，家中私有财产包括几千张照片悉数上交。1975年庄学本被“平反”。1984年庄学本去世，然而连“著名摄影师”这样的字样也在悼词中被抹去。

庄学本近十年西南、西北考察路线图（重走西北科考团路李明制图）

庄学本的西南民族影像艺术是20世纪中国摄影史上的瑰宝，他用镜头记录了一个时代，一个民族，一种文化，为我们留下了宝贵的视觉遗产。他的成就被埋没了近半个世纪，直至20世纪末才被发现，之后庄学本的研究更加深入，多地举办庄学本影像展，出版影像和学术著作，数次的专题研讨会，重走庄学本之路等活动。

2014年，由几个外国人筹划拍摄的纪录片《白地：寻找庄学本》完成並在国外播放。重新发现庄学本，是近几十年来中国影像史学最重要的收获。（本美篇图片选自影展与网络图片，原创庄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