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44）种蒜的日子

黄百合

又到蒜苔成熟时，买蒜苔、炒蒜苔、吃蒜苔成了日常。老伴考我咋判断蒜苔的老嫩？我说：“这你问对了，当娃娃时就种蒜、吃蒜，蒜苔胡子弯曲蒜苔就老，直直的肯定嫩。”。说着不由想起家乡种蒜的日子。

从古城西安沿108国道往西30多公里就是我的家乡西安市鄠邑区涝店街道吴兆村。我村位于关中平原的中部的渭河冲积扇平原上。古村南眺秦岭，北望渭水，东临涝河，村西紧依周兴渠，“八水绕长安”的两条河流蜿蜒在家乡的大地上。

蒜苗、蒜苔、蒜头在关中饮食中起着提味、增鲜、杀菌的作用，蒜苗、大葱、韭菜被乡亲们称作“梢子菜”，逢席必备，逢菜必放。一碗面三瓣蒜是乡亲吃面的标配；关中面馆都配备有生蒜瓣；“老板，拿两瓣蒜”是关中面馆常听的吆喝；蒜泥一放，面皮、凉面、凉菜味立即变鲜；蒜苗、蒜苔、大蒜就蒸馍吃你逾外能多吃几个蒸馍；小时候灶塘里烤的新鲜蒜头味道棒极了，我们吃的脸黑嘴角黑，大人叫我们“马乌子脸”（黑脸），我们腼腆笑笑接着吃。实在太好吃了。



家乡土地肥沃，气候湿润，降雨充沛，灌溉便利。家乡曾经是我国大蒜的适种区、主产区，“马营（村）的辣子姚村的蒜，三过（村）的姑娘真好看”说的就是我们涝店镇。蒜苗、蒜苔、蒜头商品率高，过去曾远销西北五省。大蒜成了根植在我心底的乡愁。

“七月（农历）半，种急蒜。”，家乡种的是急蒜，一种生长快，长蒜苔的蒜。生产队时每到暑假，队长就安排全队妇女娃娃在饲养室院子剥蒜瓣，准备蒜种。

饲养室院子挤满剥蒜的乡亲。剥蒜瓣以家庭为单位，男劳力爬梯子从檐墙上取下蒜辫；娃娃们连颠带跑给自家奶奶、妈妈拉来蒜辫；一家人围着担笼把蒜剥成一瓣一瓣放进担笼。剥满一担笼再往另一担笼放；几担笼都剥满就提到保管蒜瓣处过秤记账，给各家记工分，年底用工分决算。为多挣工分全队大人小娃紧张忙碌着，丝毫不敢偷懒。还当娃娃的我忙着给我娘我姐拉蒜辫。



男劳力整好地，拢好一米多宽的垅。再在垅里每隔20公分用镢头开出一道沟。男劳力挎着笼子溜蒜种，女劳力、娃们每隔一寸把溜进沟的蒜瓣用手指把蒜瓣头朝上按进土里。拿顺地耙耙轻轻顺平田垅。全队人忙碌几天，几大片蒜地就播种完成。

过今天一个个蒜苗尖破土而出，横看成列，竖看成行，犹如整齐的方阵。下午放学路过时揪一片就冷蒸馍吃特别香。

蒜苗一天天长大。寒风、大雪、冰霜不能阻止蒜苗的成长。腊八前队上组织人在长的稠密的地方用窄铲间隔着挖蒜苗，分给各家各户。蒜苗烂熟放进腊八粥里既增色又提鲜，特别好吃。过年再次给每家分蒜苗，臊子面、饺子馅、包子馅、凉菜、炒菜放点蒜苗总能调动人的味蕾，彰显巧妇的厨艺。



春风起，春雨来，万物复苏，蒜苗茁壮成长。蒜苔慢慢从蒜苗顶端吐出来，越吐越长，蒜杆越来越粗，蒜苔到了成熟期。我的乡亲拿着打蒜苔夹子（一段木棒，前段刻一缺口，缺口处钉上一颗钉鞋钉，钉尖顶在缺口处。）的钉尖在蒜苗根部划开掰断，抽住蒜苔上梢一抽蒜苔就出来了。父亲他老人家会木匠活，每到这时就做好多蒜苔夹子，左邻右舍没有就到我家打拿几个。够一撮放笼子里，绑把的整顺用稻草绑成把把。队上派人给涝店供销社交售一部分，剩下分给社员。

久违的蒜苔炒鸡蛋、蒜苔炒肉味从左邻右舍飘出来，庄户人终于能吃几顿好饭。剩下的蒜苔洗净晾干切好放进瓷坛里，撒上盐，放上醋，压上一干净石块，一个星期后酸爽脆甜的淹蒜苔就好了。饭桌上摆一碟就是一盘菜。放学回家冷漠夹淹蒜苔好吃的很。

 “三月（农历）二十八，麦子豌豆乱开花”，蒜头变大变瓷实，蒜杆蒜叶慢慢变黄。队上要光（整理）打麦场，为“三夏大忙”做好准备。我的乡亲提着镢头，挎着笼子开始挖蒜，他们瞅准挖下去，弹掉蒜头上的泥土，摆在地里凉晒。收工时用架子车拉回饲养室场院。







第二天女劳力绑蒜把、辫蒜辫。男劳力找梯子、钉子、铁丝把蒜辫固定在饲养室檐墙上风干。队长派人把蒜把、烂蒜头、零蒜头、独蒜头分给各家各户。女主人把蒜头晾在窗台、挂在墙上，平时零零碎碎吃。

家里做软面、搅团、面皮、饺子、凉菜时剥十几瓣蒜洗净，找出砸蒜窝窝（也叫蒜臼，蒜窝窝有石窝窝、木窝窝、铁窝窝），在蒜锤锤带节奏的踏压下砸成蒜泥。给料汁里放上蒜泥闻着都香。爱吃蒜泥的再拿勺子、筷头给碗里多放点。一家人津津有味的美餐一顿。娃娃时我经常剥蒜、砸蒜。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改革春风席卷神州大地，联产承包责任制在户县全面展开，我家分到三片承包地。村东坎上那二亩多是我家菜地。主要种蒜，套种韭菜、辣椒、洋葱、肉豆。父母精心做务，干旱就浇水，有鸡粪、二铵就给蒜地上，有空闲就在蒜地拔草。





“人勤地不懒”，在父母的辛勤做务下，蒜地种啥都长的好，蒜苗、蒜苔、蒜头、韭菜、辣椒、洋葱、肉豆不时有成熟的，父母下午出菜；晚上把菜绑成一斤多的小把。洒上水，再盖上塑料纸。

第二天天不亮父亲骑着自行车，车后带着俩个竹筐菜到县城、大王、斗门、余下、秦镇等地卖。我家的菜卖相好，很好卖，父亲经常午饭前就卖完。蒜地一年收入可观，母亲攒着卖来的钱。我们姊妹上学的钱，家里日常开销大多是蒜地卖的钱。

学校放学、放假我一回家，看见门锁着就知道父母在蒜地忙碌。就自觉到东坎蒜地帮父母干点活。埋蒜、挖蒜苗、绑把、做打蒜苔夹子、打蒜苔、挖蒜、绑蒜把、剪蒜头我都干的有模有样。帮地里刨食的父母干点活能减轻父母点负担，自己心里也好受点。





上世纪九十年代，乡亲致富的途径越来越多，乡亲们包活、打工、做小生意、种猕猴桃、务苗木……蒜价也不那么贵了，有时还滞销，我村种蒜的人慢慢少了。

接着母亲得了场大病，生活不能自理。我的亲人忙地里、忙家里、忙照顾母亲，没有时间种蒜、卖蒜苗、卖蒜苔、卖蒜头就把蒜地改栽苹果树。我家也慢慢不种蒜了。

种蒜曾经是我村的产业，是乡亲们致富的途径，是我沉淀在心灵深处的乡愁。不管我走多远，干什么工作，我总能想起家乡，想起我的亲人，想起种蒜的日子。



家乡种蒜已过去几十年，年轻人慢慢忘记了。今年客居深圳不由思念家乡，思念亲人，想起过去种蒜的日子。不由回忆种蒜的日子，执笔写下乡愁，愿我的乡亲记住乡愁，记住种蒜的日子，祝愿我的家乡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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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百合于深圳凤凰古村

2025年4月26日



笔者简介

黄百合，西安市鄠邑区涝店街道人，60后。鄠邑区关工委红色教育报告团成员、甘亭街道关工委自愿者。酷爱历史,特别是鄠邑地方史。喜欢读书、写作、抖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