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故乡那抹黄

碧海蓝天

难忘故乡那抹黄

季东青

最忆故乡那抹黄。带着浓浓的稻香，热烈奔放，充满活力。

四周的梯田，把小山村围在其中。每到丰收的季节,大片黄澄澄的梯田，颗粒饱满的稻穗低下了头。丰收在望，欢乐写在乡亲们的脸上，这是小山村最饱满最热闹的时候。这抹稻谷飘香的澄黄,是小山村秋天最美的颜色。

心灵深处那抹熟悉的金黄被无数次的回乡之旅唤醒，和几位同样有乡村情结的驴友相约，一起回去干一件似乎是很伟大的事：种一丘田。我们给自己取名为“周八生产队”。周八生产队的取名也很随意，几乎是脱口而出。后来想想似乎很贴切也很有趣，从柴米油盐延伸至一点诗意的空间，可能是大家共同的心愿。一群没有正式的农村劳动经历的人成立生产队，像是一个大人玩的游戏。乡亲们都说我们是闹着玩的，可我们是认真的。这像是一次内心深处固执而笨拙的回归,去追逐那份渐渐远去的记忆。

一

选定了靠近山脚边的一丘田，开始了我们的劳动，这劳动是甜蜜的，轻松的，幸福的，是在家乡的怀抱里的撒娇。虽然只有五个多月的时间，但从夏天到秋天，经历了一次播种季和收获季，我们见证了稻谷从播种到收获的完整的过程，留给我们的记忆是浓稠的。感觉这段时间过得很快又很慢。

去整理一下过了一个寒冬的稻田，割去稻田边的荒草，锄去田埂上的枯草。再整理出一块稻田作“秧地田”，把一颗颗饱满的谷种均匀地撒在稻田里。

播在田里的谷种，没过几天就发芽了。发了芽的谷种慢慢长高，提醒人们时间不等人，催促着村民去整理稻田，准备播种。

站在田埂上，看着秧苗长出的嫩绿，思绪穿越时空，回到大部分村民都没“离家出走”的年代。

每到农忙季节，村子周围寂寞了大半年的梯田开始变得热闹了，整个小山村也苏醒了过来。田边的草被锄得干干净净，田磡上的也不放过。田里注满了水，有了水的稻田就有了灵魂。村子周围，各块稻田里都是繁忙的农民。赤着脚，卷着裤腿，小腿肚粘着泥巴，穿梭在乡野间，到处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芳香。下过一场雨，山涧雨水充沛，流进梯田。白色的水流似一条条小瀑布挂满被清理过的田磡上，流进每一丘稻田。稻田里的水也是白色的，倒影着蓝天白云，鸟儿似乎也在水里游动。“乡村四月闲人少”，农忙的季节，农田里的农活催促着人们一刻也不能停，各自忙碌着。燕子飞回来了，忙着衔泥筑窝，如有燕子选择在家里筑窝了，热情的村民都会在燕窝旁边钉几枚铁钉，挂一块小木板，护着燕窝。夜晚青蛙叫声此起彼伏，小溪里田坎间流水潺潺，像轻快的音乐。层层梯田，波光粼粼，勤劳的人们背着犁赶着牛行走在田埂上，给人画一般的美感。

二

秧苗大概生长四十几天之后，我们期待已久的插田活动终于到来了，这是我们生产队的第一次集体劳动。小伙伴们个个摩拳擦掌，早早地来到秧田边。带着点点好奇，带着满满的回忆。挽起裤腿，赤着脚踩在秧苗田里，泥巴从每个脚趾间挤出。上一次这样子和家乡泥土亲密接触已是几十年前了。那时说不上喜欢，只是周末或假期帮助家里干些农活。这一回，是因为怀旧，亲近农村的生活，喜欢家乡的味道。

一伙人一起的劳动是快乐的。在秧苗田先要摆拍再拔秧，拔秧时也不忘提醒要拍照。不管干活好不好，拍照很重要。有驴友好像以前没干过,还不知道“一个”秧是什么意思。那就来流水线，有人拔起一把秧苗放在田边，有人把秧苗根部的泥洗干净,有人把两小把秧苗捆绑成“一个”秧苗，配合默契。带着泥巴的秧苗和水面拍拍的撞击声是这时最美的声音。

在稻田里的插秧跟玩一样，但我们是认真的。经常插田的人要求插在稻田里的秧苗横竖要成直线，间距要均匀。要插得牢又容易生长，要插得又好又快。我们只要把稻田插满，可以横着插，可以竖着插，可以两头插起，如同在一张白纸上随意画画。一般插田师傅不敢做的我们都敢做，插田师傅不敢说的话我们也敢说。我的田我作主，我们插的秧苗有的弯着腰，有的横卧在水面上，秧苗蔫头耷脑的我们也觉得可爱。站在田边，看着自己也帮忙插过秧苗的稻田，似乎听到了稻谷拔节生长的声音，闻到迎风飘来的稻谷香。

这一天，我们回到了熟悉的乡间。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山间云雾缭绕，田间流水潺潺。正是农忙时节，我们在田里拔秧，远处有人光着膀子在整理番薯田，有人用犁田机在犁田，有人正抬着机器往田里去，好一派繁忙的景象。灌满水的稻田倒影着蓝天白云，青山绿竹，人在田边走动看到的是一副副不同的美景。有的田种着玉米，一人多高的玉米在微风中摇曳。靠近公路边的几块田已栽起了番薯苗。熟悉而又陌生的场景。

劳动的一天是充实有趣的，我们活跃在小山村各个角落。用沾满泥土的手去摘路边的李子，在衣服上擦擦就往嘴里送。拉着衣服的下摆兜着李子往家里送，急着想让在家里干活的社员尝尝味道。找一块地，种下黄豆等着下次和稻谷一起收获。给还在田里插秧的伙伴送开水送西瓜。站在别人的田头看着别人插秧，看久了忍不住到田里去插几棵。

在田野小路中穿梭，恍恍惚惚间又置身于小时候的农忙季节中。

那时全村大部分劳力都在家里，插田最忙的那几天，都要叫几个人来帮忙，然后又去帮别人。一伙要好的朋友或是亲戚，都是这样互相帮着，赶工几天把田插好。自己家的农活自己一人干到底的情况很少。在小路上匆匆行走的一群人中，从他们的样子就可以看出来有点不一样的门道。手里拎着几个秧苗跟在后面走的人插田技术一般是好一点的。主家一般在自家田里整理稻田。

在大家心里很清楚，都会默认几个人插田技术好一点。插田也有讲究，特别是几丘大一点的稻田，要让最厉害的人先开始，让他插中间的最长的那“直”，习惯叫“开头直”。那一列一般有六株，要插得笔直。如果稻田在路边，更要讲究。每每有人路过，都会讨论一番，谈的最多的自然是插的直不直。有的还要讨论到去年前年的情况。然后再去讨论是谁插的，再去评比一番是谁插的最好。

第一列插了有一段距离了，然后第二第三人也踩进田里开始插了。一伙人在田里手不停嘴不停，一边插田一边海阔天空地聊天。聊的最多还是插田的故事，每个人心中都有几段关于插田的精彩回忆，百聊不厌。嘴里聊着一点也不耽误手上的功夫，暗暗还在比着插田的速度，如果第一个人被后面的追上了感觉很没面子。如果有像葫芦一样的田，也是很考验插田师傅的，开的“头直”要像一条直线一样从葫芦最细处穿过去。

孩子们还继续在秧田帮忙拔秧苗。等到秧苗拔了足够一天的量的时候，跟着来到稻田。也闲不住，去寻找一丘很小的田，或是找一处小角落自己学着大人的样子，慢慢地尝试。回忆里，涂在腿上和脸上的泥巴也是暖的。

各家各户把所有的稻田都插好后，整个村子进入休息时间。稻田的水清了，稻秧习惯了新的环境，站直了腰杆，按自己的节奏在生长。早上和晚上，常看到村民肩扛一把锄头，一手挂在锄头柄上，中指食指夹着一根香烟，悠闲地在各自的田边巡视。看看田里的水太多还是太少，看看稻秧生长的情况。什么时候该施肥，什么时候该治虫，农民心里很清楚。在管理稻田期间，村民也不闲着。管理着番薯地，管理着菜园，去山上背背柴，每家都想趁这段时间在廊前堆起高高的一垛柴墙。

三

之后的几个月时间，我们和那丘田联系在了一起。从村子去稻田的路边，有一丘田引起了社员的特别关注。因为机耕路穿过那丘田头，机耕路比稻田矮了一截，破坏了稻田原来的引水道，村民把一根铁管架在机耕路上面将水引到田里。汩汩的水流清澈透明，流入田里的声音特别清脆，似一首乡间小曲。我们每次经过都要驻足观看一下，拍几张照片。有社员把这照片发在微博上，我们周八生产队的基地颜值大增，引起了更多人的关注，甚至有人在问稻谷成熟后有没有谷卖，已经想预定我们的稻谷了。

我们认真但不熟练地管理着我们的稻田。原来稻谷的成长周期里要管理着肥料，管理着田水，管理着虫害，还要管理着野猪和鸟的侵犯。真正感受到“粒粒皆辛苦”。在稻谷快成熟变黄的时候，我们以为可以等着收割了，前方传来消息，有一种虫子光顾了我们的稻田。如果不治的话，整棵稻苗都会烂掉，可能要颗粒无收，给我们等待丰收的喜悦心情蒙上一层阴影。那好像是第四次治虫了，有社员在念叨治虫的次数太多了，会不会影响到稻谷的健康指数。那次临时而又紧急出动的治虫劳动好像一直忙到了天黑，回家路上要开灯了，我们边走边聊，稻田还会有意外吗？

稻谷变黄了，马上可以收割了，我们关注着周末的天气，做着收割前的准备。再次传来坏消息，有野猪来到我们的稻田。有赶牛去那边山上放牧的乡亲说看到有几只野猪正从我们的稻田离开，有一只小小的野猪在往田磡上爬时好几次滑落下来。听着电话里的描述，似乎看到野猪扭着圆滚滚的屁股正努力往山上爬，想象到小野猪的憨态，好像忘了它们给我们稻田带来的破坏。我们只好决定开割，和野猪小鸟抢夺我们的劳动成果。比稻谷正常的成熟日子好像早了好几天。

有了亲身经历后才知道，我们的稻谷要经历这么多的灾难。生长期缺水，成熟后怕鸟，还要担心野猪。听说这丘田在前一年就因为缺少水的灌溉种了个寂寞。后一年也因缺水而无法播种。我们的运气算是最好了，到了丰收的季节，稻田也应该是开心的吧。

四

我们的丰收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有四十几位驴友，顶着烈日，跟我们一起出发，来到周八生产队基地。晨曦照耀下，稻田金黄一片，弥漫着淡淡的水汽，空气中充满了稻谷的清香。

我们的稻田中间插着我们的队旗，周围青山相映，天格外蓝，田间挤着多彩的驴友。这是大家熟悉的环境，一个个脚印踩出的是大家对故乡浓浓的思念。

为表示我们的激动，还举行了简单而庄重的开割仪式。鞭炮响起，九位到场的股东在稻田中合影留念，在鞭炮声中割起第一束稻谷，高高举起，分享丰收的喜悦。鞭炮声是对周八生产队这一年的劳动的总结，是对生产队一年丰收的庆祝，是来年再战的号角。

金黄是丰收的色彩，今年的那片黄特别美，这片黄里有我们周八生产队社员的汗水。金黄的丰收色，与生俱来有撩人的魅力。四十多位驴友，冒着烈日围观周八生产队的丰收季，虽然大汗淋漓，但感觉不到累。你争我抢，割稻打稻摆拍抖音一样不落。最乐意的还是摆拍，举着稻子寻找着摄影师。激动之余，把稻穗踩在脚下也浑然不知。这可急坏了周八生产队的社员们，有的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有的大声喊着别踩别踩。我们已经对稻谷已有了感情，种稻谷的历程深深烙在社员们的心中。我们看着它长大，成熟，经历插田耘田治虫赶野猪等过程，对稻田倾注了我们的热情。

周八生产队，拨动着驴友心中的弦，奏出美妙的音乐。大自然，丰收季，童年的回忆，稻谷的香味，是一个个跳动的音符。同一天同一个地点，每个人心中的音乐可能不一样，但一定是其时最美的旋律。生产队员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驴友在稻田里回忆童年割稻的劳动经历，小孩尽情体验农村生活的快乐。大家的笑声喧闹声回荡在稻田上空。

稻谷收割到家，生产队的劳动还没结束，还有几天晒稻谷的任务。粮仓前宽阔的晒谷场，晒着金灿灿的稻谷。

在晒谷场，我们忙着收谷扇谷装谷，似乎又回到了以前。丰收的季节，稻田中是人们忙碌的身影。男人一大早就到田里，太阳还没升起，就割倒了一大片沾着露水的稻谷。太阳升起来了，打稻机的声音此起彼伏，那是动听的交响乐。小孩也跟着大人来到田里帮忙，割少点割慢点也无所谓。妇女在家里也是忙不停，烧饭喂猪，还要忙着晒稻谷，太阳出来到晒谷场把稻谷晒出去后，也来到田里，忙一段时间后又要提早回家去烧中饭。田里稻谷挑回家后，不管多累也不管多迟，还要称一下今天收割了多少斤稻谷。粮仓前空闲了一年的晒谷场也变得热闹起来，全村人的稻谷都要搬到这里晒，大家有计划地利用各自分到的一小块晒谷场地。最喜欢玩追逃游戏的孩子们，得等到太阳下山，晒在地上的谷子收起装进箩筐时，才可以在空场地上跑几圈。

稻谷装进袋子后，我们的劳动尘埃落定，周八生产队的劳动和故乡那美丽的记忆融在了一起。落日的余晖，如同一个温柔的拥抱，把整个小山村染上了一抹金黄。晚霞在微风的吹拂下渐渐散去，留下沉静而宽阔的晒谷场。

故乡那抹丰收的黄永远活在我们的记忆中，越来越靓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