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思念化作风

沐晴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风起时,我总忍不住驻足。那无形的气流穿过指缝,掠过发梢,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讯息,仿佛是谁在远方轻声呼唤。风是这世间最自由的旅者,无拘无束地穿梭于山川湖海之间,而我常常想,若思念有形状,大约便是风的样子。</p><p class="ql-block">初春的风最为温柔。它从解冻的溪流上掠过,携来湿润的水汽;它轻抚过柳枝,催生出嫩绿的新芽。这样的风里,总让我想起母亲站在村口的身影。她灰白的发丝被风吹乱,眼睛却始终望着我离去的方向。后来我离家千里,每当春风拂面,便错觉那是母亲的手在抚摸我的脸颊。风将她的思念从故乡带来,化作耳畔的絮语:"天凉了,记得添衣。"</p><p class="ql-block">夏日的风捉摸不定。有时闷热得令人窒息,有时又送来突如其来的清凉。就像那年夏天,他在暴雨来临前突然出现在我门前,发梢还滴着雨水。"我听见风里有你的声音,"他这样解释自己的到来,"它在叫我快些来见你。"我们并肩坐在屋檐下,看着风将雨丝吹斜,将茉莉的香气送到鼻尖。那一刻我明白了,风是恋人之间最忠实的信使,它记得每一句未曾说出口的思念。</p><p class="ql-block">秋风起时,万物开始凋零。公园长椅上,那位每天来喂鸽子的老人再没出现过。鸽子们依旧在每天午后聚集,在突然袭来的风中扑棱着翅膀。有人说老人已经离世,可我更愿意相信,他化作了秋风中的一部分。每当枯叶打着旋儿落在脚边,我都能感受到一种熟悉的安宁。死亡无法阻断思念,它只是改变了存在的形式——从血肉之躯,变成了掠过树梢的叹息。</p><p class="ql-block">冬天的风最为凛冽。它呼啸着穿过城市的高楼,像在寻找什么失落的珍宝。深夜加班回家的路上,我总将脸埋进围巾,却在风中依稀听见儿时与祖父在山间砍柴的声响。斧头劈开木头的脆响,祖父哼唱的老调,还有他呼出的白气,全都藏在北风里,年年如期而至。风不会遗忘,它保存着所有被交付的记忆,在适当的时刻轻轻播放。</p><p class="ql-block">风见过太多离别。它吹过古战场,带走过战士最后的遗言;它拂过病房窗口,传递过未能说完的告白;它在空荡的教室里盘旋,复诵着毕业季的欢笑与泪水。千百年来,人们将无法安放的思念托付给风,而风忠实地履行着承诺,将每一份情感送达它该去的地方。</p><p class="ql-block">有时我站在高楼上,感受风从四面八方涌来。恍惚间,那不再是单纯的气流,而是无数交织的思念——母亲的叮咛与游子的愧疚,恋人的期盼与逝者的牵挂,全都在这无形的网络中颤动。我们以为消失的,风都记得;我们以为遗忘的,风都保存。</p><p class="ql-block">于是我开始对着风说话。将秘密告诉它,将遗憾倾诉于它,将未及表达的爱意托付给它。风不会评判,不会打断,它只是轻轻包裹住这些话语,带着它们去往需要听见的人身边。当风掠过你的耳际,或许那正是我在思念你。</p><p class="ql-block">若有一天我不再存在,请不必悲伤。我的思念早已化作风,春时抚过你窗前的海棠,夏夜掀起你额前的碎发,秋日与你共踩满地落叶,冬季在你呵出的白气里藏一个微笑。风不停歇,思念便永不止息。</p><p class="ql-block">你看,此刻又起风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