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二月兰

雅琪万理

北京的春日，仿佛是大自然特意为这座城市准备的礼物，让它绽放出独有的魅力；春日北京，好像是天地间专门为这座城市描绘的画卷，让我品味到细腻的滋味。

北京的春日，有历史与现代的交响，你可以看到古老的宫殿在春风中静静伫立；春日北京，是古老与年轻的碰撞，你可以看到现代的大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北京的春日，更是花的海洋。梅花、桃花、樱花、杏花、迎春花、丁香花……各种花卉竞相绽放。这时，樱花正把满树树枝压成粉雪，海棠已让缤纷花朵组成彩霞，玉兰却举起皎洁的冰灯杯盏，丁香吐露出淡雅的特别芬芳……它们共同将北京装扮成一座五彩斑斓的花城。

这时，我感受着这座城市在春风中的温柔与生机，但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寻觅。我常常避开这些华丽娇艳的花团，在树林里的大树下，在河边的荫蔽处，在道路的石阶旁，在忽略的角落里，去寻觅那一抹紫色，去闻那—缕芬芳。

那里，二月兰像被春天遗忘的旧梦，默默地编织着自己的经纬，静静地绽放着自己的芳华，悄悄地诉说着自己的故事。

二月兰是诸葛菜的别名，源自三国时期蜀汉丞相诸葛亮发现并推广食用此植物的历史故事：传说诸葛亮在解决军粮问题时，偶然发现名为“蔓菁”的野菜可食用，因此得名诸葛菜。

唐代文学家、哲学家，有“诗豪”之称的刘禹锡在其《嘉话录》中对诸葛菜有所描述：“荆州缘山野间，有菜，大叶而粗茎，其根若大萝卜。土人蒸煮其叶而食之，可以抗饥，名之谓诸葛菜”。宋代诗人李廌在其一首充满怀古情思的宋诗《诸葛菜》中曾提及：“武侯战地记他年，战后犹当似率然”，进一步印证了这一说法。

当晨雾尚未散尽时，天坛祈年殿的鎏金宝顶已在古柏梢头若隐若现。从天坛西门进入，沿着丹陛桥向北，可抄近抵达一片天坛•香雪海。二月兰在汉白玉栏杆下铺就紫色的云絮，花瓣上的晨露折射着晨光，恍若撒了一把碎钻。明代的青石板缝里，清代的建筑墙根下，几代踏过的草坪区，倔强的二月兰顶开千年尘埃，展现出五片薄如蝉翼的花瓣，它的边缘泛着雪青的光晕，像是被岁月吻过的痕迹。

据说这里的二月兰在乾隆爷那会儿就有了，它一直陪伴着古柏，默默无闻，与远处西北外坛那里的二月兰呼应，在灰墙黛瓦间泼洒出野性的紫浪，在古柏劲松下流淌出特别的芬芳。

溜达到史家胡同的灰墙下，二月兰竟然顺着焦家大院的砖缝蜿蜒。据说从打1954年史家胡同改铺沥青路面后，原路面石板缝隙中长出的二月兰改换了门庭。

几位老人腿脚不好，就在胡同里散步赏花。一位大娘说“这花贱生得很，没人撒籽，年年绽放，如果不是原来的路改了，这里漫成花海了。”一位大爷买菜回来停在花前，手中的香椿芽还沾着露水，他对着老太太们说：“二月兰开了，离吃春饼的日子就不远了。”还有一位大娘掰下一段花茎，放进嘴里嚼出青涩的香气，深有感情地说：“旧社会闹饥荒，这花儿救过人命呢。”

颐和园昆明湖畔的二月兰，开得比北京的其他地方更有章法。它们不与西堤的桃花争艳，悄悄的在柳荫下铺开紫色的地毯，与西堤上的五座桥和近处的十七孔桥相映成趣。水鸟划过，惊起的涟漪揉碎了花影，却又在片刻后恢复如初。

谐趣园由临水的13座亭、台、楼、榭和上百间游廊组成。园中间是一口约三亩水池，池边砌太湖石，沿岸植垂柳树。太湖石旁，几株二月兰斜斜探出墙头，花瓣上的水珠滴落在池中，惊醒了沉睡的锦鲤金鳞。

园子里的工作人员说：“这花最衬皇家园林。”园子里的工作人员接着说：“你看它不跟牡丹争艳，也不似玉兰孤傲，就安安静静地趴在地上开着，倒把颐和园的威严都软化了。”

接连几天的大风于今天消停了不少，我们骑行到北京六环以外踏春，去欣赏北京二月兰的野性。

我们看见它们：在废弃的铁路枕木间与蒲公英、狗尾巴草共舞，在锈迹斑斑的铁轨旁织就紫色的锦缎，在麦地阡陌小路上摇曳出紫色的诗行，在空旷田野上呐喊“我是北京的原住民。”

二月兰，从农历二月初绽，一直陪着樱花谢幕，送走玉兰息影，等到桃花褪成绿叶时，它还在清冷一隅开着零星的小花。这就是它用近乎执拗的生命力证明，春天不是少数人的盛宴。

它们总是慢慢地开，慢慢地谢，为的是把春天的光阴拉长，让它那抹紫色不是转瞬即逝的风景，而是春天留在人间的一段绵长的呼吸，而是紫色留在世间的一段永恒的记忆。

我喜欢春花二月兰，因为它在故宫的红墙下不卑不亢，在胡同的墙缝间不离不弃，在麦地的阡陌小路上不急不徐，在槐树的浓荫下不矜不伐，在石阶旁的苔痕间不怨不艾……，只用一脉柔韧的紫色，把岁月的光阴串成了会呼吸的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