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鸟

小贝必胜

　　4月10日上午10点，雨后微凉，我正在登高东路邮政快递揽投部的办公电脑前，紧张地忙着师傅布置的工作任务。这时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好像同事们在议论“要给它喂食”，又像春蚕啮食桑叶般细碎：“这几天下着雨，它会不会着凉”。这般过分小心的絮语，让四月黏稠的空气突然裂开一道缝隙，也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循声而去，欲一探究竟。

在一个折成摇篮的垃圾袋皱褶里，蜷着比拇指大点的生命。这是一只刚出生、未睁眼的雏鸟，皮肤薄如蝉翼，全身透红的小鸟，能望见青紫色血管在皮下奔涌。有同事小心翼翼地用掌心托着它，小雏儿通体透亮，极像一团跳动的火焰。同事罗姐今早在路檐下发现这小生命。

小鸟儿的意外到来让大家忙开了。晓琴师傅贡献出馒头，我也在冰箱里找到一次性透明碗筷，添加温水后准备给它喂食，并向刘经理借来针筒，想给鸟儿喂水喝，平日里是他用来给打印机添墨用的小工具，也被我暂时挪用了。掰碎的馒头浸在温水里，塑料针筒闪着幽蓝的光，大家都献出爱心且怜悯这脆弱的小生命。

　　由于罗姐空闲时间较少，而我作为还没有顶岗的见习生，挤出空挡时间兼顾这鲜活、可爱的小生命，相对较方便些，我心生念想要照顾它。刘经理担忧地说“鸟儿可能活不过今晚，”我听着还有点不服气，不信邪。“小陈妹子，你可得连夜绣襁褓了。”也有大哥大姐鼓励我，并给我支招儿。我们都笑起来，仿佛这团绒毛是部门新添的实习生。

我开始在小红书和抖音中，搜索如何照顾刚出生的雏鸟，想为它置个温暖的窝。福香大姐笑嘻嘻地看着我，拿出一块闲置的绒布，说：“拿去给它做窝吧。”福香姐工作能力强，初识时我以为她性子较冷漠，这会我愈发感受到了暖心。鸟儿的到来，如大家庭中新降临的小生命一般。因为我在照顾它，所以我这个见习生也就成了部门的“焦点”。

邵师傅有多年的信鸽饲养、驯化经验，他提醒我说，从树巢掉下的雏鸟活不久的，不要白费劲了，免得到时候伤心。听了邵师傅的话后，我心生不安，但依旧决心要养活它。

　　我盯着手机屏幕上雏鸟饲养指南，忽然想起在泉州仰恩大学读书时，曾在宿舍门口遭遇一只腿脚受伤的小麻雀，小麻雀在楼道蹦哒了许久，不管怎么努力就是飞不起来，于是我容留了它。我在大号快递盒内垫上玉米须，用矿泉水瓶盖装温水给它喝，舍友们都称呼我为“鸟妈妈”，可惜第二天鸟儿钻进下水道就不见了。它钻进下水道的姿态，像封未署名的诀别信。天高任鸟飞，我何必强行将它留下。那几天我的心情糟糕透了。

我想弥补以前的这一遗憾，这次把鸟儿养大是最好不过了。此刻键盘旁这团温热，正随呼吸轻轻起伏。我剪开抹布当被褥，将暖水袋裹上三层毛巾。打印机吞吐纸张的节奏，和雏鸟啄食针筒的嗒嗒声，编织成奇异的摇篮曲，给我枯燥简单的工作带来乐趣。我时刻关注着小生命的情况，心里默默为它祈祷，希望能看到它长出毛管和羽翼渐丰的样子。

真没有想到的是，收留这天小生命的第二天下午，竟是我们和这只“天堂鸟”相处的倒计时阶段。小雏鸟频繁地张嘴，像在吐气，显得非常的虚弱，体温也低，原本那团橘红褪色成浅灰。我手忙脚乱翻出热水袋，用毛巾垫底、把抹布剪碎，想再为它置个温暖小窝，尽快让它的体温上升，以延续生命。就在这时，它不再上下扑腾，在我的掌心渐渐冷却，像朵提前凋谢的凤凰花。

　　暮色漫进来时，我邀上同事汀红一起找了棵大树，为这只相处了30个小时的小精灵找了避风港。看它安睡于泥土间，与绿荫相伴，愿它身披彩衣，飞往更美的世界。世间万物皆含情，灵性显真情。几片新叶飘落，覆盖了那个细微的土包。树影婆娑，恍惚看见有彩羽掠过枝头。

在后来整理邮件单据时，我居然发现键盘缝里嵌着半根绒毛。春日的阳光穿过它，在凭证单上投下虹彩，而打印机吐出的A4纸上，仿佛印着小精灵爪状的墨痕。我在内心笑了，一定是这只天堂鸟来查收我给它做的窝了。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恍惚听见雏鸟初啼。“天堂鸟”的出现，令我顿悟到生命的灵动和世间的情与暖，这短暂又奇妙的缘分，足已让我铭记。那只未及睁眼的小鸟，用一天多的时间教会初出茅庐的我：有些飞翔不必依赖翅膀，有些成长始于坠落时分。而我们是不是也会像永不疲倦的候鸟，始终在等待下一段迁徙的旅程？没有答案，但我知道在这个春天，我们都曾短暂地成为过某颗星辰的宇宙。

愿这只小鸟儿在另一个世界里无疾无痛得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