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漏当兵

王以栋

　　1976年6月，我在大郝庄农业中学高一（2）班读书，课堂上班主任侯老师停止课堂课，她要求全体学生到教室后排老师办公室门口集合。不等下课铃响，高一（1）班同学们也赶来，俩高一班80余名学生在老师办公室门前排纵队。下课铃一响，高二班学长们过来看热闹。在纵队正头摆放一张教桌，在纵队左前边站着一位女解放军、还有曹校长与公社武装部等干部。会上，高二班李宪忠主任宣读：中央军委、国务院给北京、天津两地政府通知，通知说：依据国防需要，中央军委决定在北京、天津两地特招15--17岁在校初三年级生，具体条件是：出身好、学习好、身体好，女高1米58、体重90斤以上，男高1米63、体重100斤以上，且无海外关系、无违纪违法、能胜任国防需要者······。

　　李老师无愧是天师大学霸，他宣读铿锵有力、节奏分明，给学生自信。侯老师无愧是北外俄语系高材生，她宣读：天津市对本次特招年龄段与班年级说明，温柔动听，就像是给学生讲课。至今还记得侯老师：“为落实中央军委、国务院特招年级与年龄段要求，因天津不设初三年级，决定在静海、武清俩郊县招收高一年级在校生”情景。

当年排队特招队伍，无不心痒。当年围观热闹高二级学长，无不眼红。动员大会结束，俩高一班学生听候大郝庄公社武装清点花名册。当天体育课，三位解放军来操场观看，对我高一（2）班周庆芝穿纳底子鞋跑步微笑。体育课之后，适龄学生与接兵见面相谈。第二天上午，俩高一班适龄学生在老师办公室门前集合，大家要去大郝庄公社武装部参加初选。“初选队伍”还没齐步走，有高一班“笑哈哈”加入。高一（1）班长胡宝功，羡慕排队者，他却对“笑哈哈”说：都别眼红了，人家要的是属牛、属鼠、属猪的，咱属狗的别凑热闹了。就这样，以胡班长为首属狗者撇出，外加家庭历史问题者放弃，俩高一班仅剩下40余人进入公社武装部候选。在公社武装部，严格按照学校花名册确认在册者，但凡在册者，必回答：哪个年级班、哪个村、出生阴历与阳历，家庭父母姓名，以及其他成员等。记得一位自报属猪，被甄别出阳历是1958年年末，即被：“差一天就是超岁数”。他拼命解释阳历只差3天，被“差一天就是一年”回敬。他失望离走，走到大门口还回头看着俺们队伍。

　　经过大郝庄公社武装部初选，把“差几天”撇出，实际有36人进入公社武装部量身高、秤体重，还要检查有没有异味体臭初检。量身高一个接一个，每个学生都要站到墙体标准尺下边，只有体检人员说：行了，方可通过，否则明显差距者，必须脱下鞋子紧贴标准墙，有的还要“米尺”测高度。明显体单偏轻者，现场过秤称体重。“秋”哥到现在也没1米63，当年他怯阵身高不够，故意站在标尺远一点，因此被吆喝：“站标尺底下”。他来到标准墙下，一看标尺没过他头顶，默不吭声，羞答答离开。在公社武装部，经过花名册属相与出生年月，又再通过比个头刷下极少部分，刷来刷去，现场留下不到30名学生，30名留下来者，再接受公社武装部孙部长一个个问，除体弱不够再被过秤，此时还有个别学生必须抬起胳肢窝“捅一通”，闻闻有没有狐臭异味。公社武装部最后确认26名学生初检通过。公社武装部把26人名单拿给学校，再召集26名学生大队民兵连长政审会，要各个村拿出要不要下一步县医院体检意见。在此阶段，大十八户高一（2）班王以兴停步，原因是他爸爸我八叔，解放前在天津卫上过班。王以兴被拿下，大十八户剩下高一（1）班王会芬（女）、高一（1）班王泽坤、高一（1）班王泽军，高一（2）班王以栋4人，参加下一步静海县医院征兵体检。

　　静海县人民医院体检部在二楼。二楼体检室挂窗帘、门帘，一位深色上衣女大夫坐在门口，女大夫戴着口罩，声音从白大褂后闷闷传来，她对进门学生说：“脱衣服光屁股”。虽然体检室黢黑，可学生们都是第一次光屁股见女大夫，都有紧张、害羞，更何况还要光屁股跳给女大夫看，现场年幼不好意思。给我体检女大夫，大圆脸、大眼睛，面无表情说话横，冷声问：你哪里不舒服？答：没有嘛不舒服。又问：得过什么病住没住过医院？答：没有，这是第一次来医院。她边问边检查，拍拍我胸脯，再摸摸我脖子与下头，最后使劲按我这儿按我那，按住我胸口左右侧，说道：偏瘦。说罢，她又使劲按我肚子，问：这里疼吗？答：不疼。再使劲往死理抠，问：这里疼吗？她哪里知道她手指按住我肚皮小嫩肉？闻听：有点疼她松手。我体检结果是：体重106，身高1米66，营养欠缺、肝大0.5，甲2类合格。其实到现在我都没有肝大问题，体检女大夫说我肝大，就是她没戴手套、手指头掐的我肚子疼。还记得俩女大夫围绕光屁股转，一女大夫突然回头发现下身不对头学生，她先叫另一位女大夫按住体检生，再叫来男大夫，那个学生抬腿露出睾丸，重大发现：疝气。

经过静海县医院特招体检，大郝庄农业中学16人体检合格，这16人当中要录取8个，等同于半入门。“半入门”被再政审、调查，比对，最后高一（1）班王泽坤被拿下。时隔几十年才知道，王泽坤吃亏他爸爸“花嘴子六”。基层意见是：8队社员不是好好下地挣工分，而是到处保媒拉纤，蹭吃蹭喝，如果他家儿子去当小兵，岂不着不开、影响军属形象？此阶段基层意见是：说你行，不一定行，说你不行，行也不行。事发俺们一批武清那所著名学校，应征者体检政审外调全部通过，列入入选名单，此时被基层坚决反对否决。否决理由是：他娘靠人，怎么着，你部队敢要靠人精孩子去当兵？本来那个孩子条件特别好，最后得知因为他娘靠人被拿下，崩溃、打滚哭。
尽管我营养欠缺、肝大0.5甲2类，还是被列入“二选一”，后来才知，所谓‘肝大0.5’不过是饥饿年代的通病——浮肿的脏器被误诊为‘超标’。那年月，谁肚皮上能掐出一把油来？加之同村高一（1）班王泽坤被拿下，自然增加我被录取定数。进入最后阶段，只有可能被录取者享受家访，最后家访与学校意见入取挂钩。时隔20年后，当年接兵陆科长（新四军、如今百岁人瑞）夫妇来深圳我家说说话，我好奇问当年家访。当年您还说我娘好妈妈，怎么最后又说我妈妈不同意我参军刷下去呢？陆老太太惊叹：嘢，你这么好记忆，我都忘了，哈哈哈。其实陆科长当年家访，她来到7队枸杞地对正在摘枸杞的我母亲问：愿意儿子去当兵吗？答：乐意。问：你孩子怕不怕苦、对部队有什么要求？答：孩子能吃苦，生产队的牲口草都是他一个人担着，到部队听部队的，一切服从部队。陆科长临走，还表扬我母亲：能干，好妈妈。当年母亲把在枸杞地接受家访说给我，我还以为有准了，暗暗讥笑同村没被家访女生单相思。
大郝庄农业中学一个女兵指标在沈淑爱与周庆芝二选一。按理说沈淑爱学习不错，除了皮肤黑、成分高一点，其他没毛病。当年侯老师课堂说过沈妈妈接受家访，沈妈妈表示：俺家都愿意，部队需要随时领走，可一个学校就一个指标，人家月娥（周庆芝乳名）爸爸是县长，俺家闺女爸爸就是下地干活的，能争得过吗？沈妈妈一语成真。家访没几天，录取者被通知到公社武装部拿入伍通知书、穿军装换衣服。大郝庄农业中学特招生是：大十八户的王泽军、小十八户的朱玉泉、矫庄子的付成立、郑庄子的郑国练、孙坝口的刘运路、大郝庄的郝金生与周庆芝。得了，一看人家都穿军装了没有咱，别扭、害臊、羞愧、尴尬都有，一心赶紧放暑假打草挣工分去。放暑假之前，学校举行欢送会，课堂上侯老师来我课桌，说道：王以栋啊，本来有你的，不知嘛原因又没你了，这样吧，你代表全体师生致辞欢送。我一句：俺不介，没有家访的走后门，爱走走他的。侯老师弄了个大红脸离去。是我拒绝欢送发言，这才换成高一（1）班的王泽坤。记得欢送光荣入伍，6个男同学军装一身，站在欢送队伍左前边，王泽坤笑脸致辞就散会。目睹欢送会，木讷孤僻回家转，父亲见我不高兴，心疼劝慰道：小子啊，你别没当兵不高兴，人家花嘴子爷家小蛋子不也没去吗，人家除了他爸爸是花嘴子六，别的功课嘛不比你强？我看你没当兵也好，费事你哥十分公分去、八分公分残废回（我哥1973年42军125师舟桥营致残，复原务农，大队给10分工，7队会计“三蛋子”就给8分工，号称：大队多给俺不稀罕。爸爸当年心疼劝慰，一生记忆。

　　农业中学暑假，实际就是“帮农假”，而且就有10天。

1976年7月26号早，我起炕下炕，挑起挑子下地打草，不到7点半，180斤草交给生产队。饲养员“士贵”大伯一边秤砣过秤，一边说：幸亏7队有个勤快的小小子，要不今儿个牲口没草吃，我还着急呢。交完180斤牲口草，回家撂下挑子骑上铁驴来8里地外的大郝庄农业中学报到。还没进校门，大院内姜老师急忙赶来，笑道：你怎么还来上学啊？夜儿个后晌（昨晚）公社党委开会又让你去啊。纳闷姜老师说话嘛意思，武装部长助理校长室赶来，当姜老师面核实我身份，姜老师替答。确认我的身份无误，一句：“走，赶紧跟我走”。就这样，他骑飞鸽在前头，我骑铁驴在后头。穿过大郝庄村来大郝庄公社武装部。在武装部，我傻乎乎站着，他挥毫填写入伍通知书，这就是我入伍通知书为嘛是“七月二十六”的原由。部长助理让我穿上那套军装，他还骑飞鸽送我回大十八户。忙完地理活回家的父亲，惊见穿军装的我，惊讶：嘢呵，早上起来打了180斤草，怎么回学校就当兵了。回头问武装部长助理：不是没俺家嘛？部长助理：啊，夜儿个后晌公社党委开会又让他去啊。说完，他悄悄离走。 当年何以幸运捡漏当兵？时隔30年后，同批战友刘国生道出实情。原来大郝庄公社分东8村、西8村，16个村组成一个公社。慈儿庄属于东8村最大，位处大郝庄公社最东南角20多里地，但与大庄子公社最西边的赵齐庄仅隔一条马厂减河。由于赵齐庄距离大庄子公社也是20多里地，那里的学生到大庄子公社上学，跟慈儿庄学生到大郝庄农业中学一样不便。为了解决边远村上学远问题，慈儿庄出3间教舍，一块宅基地，命名：“慈庄高一班”，这个高一班23名学生，全部来自慈儿庄与赵齐庄俩村。其实慈儿庄高一班3间教舍我去过，土坯为主，课室低矮，板凳课桌真不如大郝庄农业中学好。“慈庄高一”就是过渡班，等学生们读高二了，再回各自公社中学读。由于慈儿庄隶属于大郝庄公社，因此等同于大郝庄农业中学一个高一分班，或者叫：高一（3）班。特招时候，大郝庄农业中学有高一（1）班和高一（2）班，俩班有80余学生，因此出兵指标多。由于“慈庄高一”只有23名学生，所以只有俩指标。那里23人通过刷年龄、体检，最后体检合格4人，偏巧一个村各俩，基本确定一个村出一个。赵齐庄落选者是政审通不过，因为他奶奶是高铁干（高鸿吉，逃台湾）的干娘，这样刘国生唯一没争议。本来“慈庄高一”最先入选者是大队会计的弟弟。通知书送到大队，他耐住高兴，想等明早学生们敲锣打鼓送家去，让老娘高兴高兴。大队书记一看通知书发愣，质问：为嘛是你家不是俺家，是不是你家副校长走后门？为此宗亲吵得差点动手。是公社武装部孙部长裁决：算了，你们谁都别去了，还是让大十八户的小子去，把慈庄入伍通知书作废“不准发”。这就是26号一早我骑铁驴还没进校门，就去当兵的过程。了解到，“争指标”两家，后来一个当兵，一个高考当老师。 其实1976年特招，大郝庄农业中学加“慈庄高一”班，一共有8男1女入伍。这9个人，除了我，其他都有背景。周爸爸时任静海县常务副县长，至今静海县志留有大名。试想常务副县长家闺女当兵，别说有指标，就是没指标生指标，或者调配指标都不过分。付成立不声不响顺利当兵，原因是跟孙部长一个村的，盘根错节还是亲戚。虽然郑国练没被家访，但人家姐姐是妇女主任，能跟孙部长说上话。王泽军顺利当兵，人家爸爸是6队生产队长、老贫农代表，再说人家姐姐是广播员、还是北大在册的工农兵大学生。朱玉泉沾光姜老师是他表哥••••••。 现在来看，1976年大郝庄农业中学特招失误严重，尤其是付成立、王泽军教训深刻。如果他俩指标换作静海师专、静海卫校莘莘学子，绝对学业有成。付成立指标顺利到作茧自缚，沉迷于一帆风顺。来部队一看学莫尔斯没意思，半令半挑拨道：学嘛呀，不学，反正是小兵公家人，等着调整专业，学点有用的再学。他上课头疼不上课，被立即淘汰到局部电话班还不觉闷，第二年被复原，等于白浪费一个指标。王泽军耳朵背，电码迟钝，4个月被淘汰丰台集中台，其老娘丰台探亲，回村逢人就说：俺家三儿忒好了，一天就是打菜喂兔子，吃得饱，穿的好，第二年他还没探亲就被好到回家复原。当年他母亲我大奶奶丰台看儿子，村里不明事理说：小三有出息，到了西安半年就回北京了，看看你家小小子，不还在西安那里呆着吗。当年母亲来信说：村里有人说闲话，我看不是，你是因为学习好才留在那里学习的，你三叔（王泽军）因为学习不行才弄回北京改行的。2006年参军30周年纪念日，原来上下床的庐山战友来大十八户，一定要见一见他，打发孩子去请，结果他佝偻驼背，当年上下铺一个不识，甚至无知尊姓大名，尴尬相见，不如不见。事后诸葛亮，当年大郝庄农业中学付成立、王泽军俩指标，换作王泽坤、王以兴绝对行。 1976年7月27号早8点，大郝庄农业中学师生来公社武装部欢送光荣入伍，8位入伍同学乘大解放离开大郝庄。7月27日上午10点，静海县27个乡镇新兵静海中学集中。是日梦酣，突发唐山大地震。28日早7点半，静海新兵望着地震狼藉，赶往天津火车站。在火车站，“俩郊县”新兵集结，一路地震疲劳，于7月30号晚9点到达西安北郊岗家寨36号。 西安北郊岗家寨36号“军事大学”——总参三部三局报务训练大队。1978年改为郑州军事工程学院第五系。 76届学员358人。北京学员169，均来自东城、宣武区初三年级，他们是学习委员、共青团员、优秀班干部。入伍文化摸底，北京学生好过天津学生。通过编队发现，北京生既有三部老红军子女，也有中央党校子弟，也还有后来正国级李木匠家的“李四代”。北京生是1976年7月15到达部队，所以叫：“715”.；天津生是1976年7月27日集中，又是7月28与武清兵天津火车站集中，所以叫：“728”。不管是“715”还是“728”,共称：“767”。 “解放军大学”基础科是电码学。要把26个英文与阿拉伯数字电码死记硬背，一触即知，每分钟抄收120个字码。除莫尔斯电码，还有苏、日、泰，以及脉冲、波纹，报务语。电码学必须死记硬背、反应灵敏，悟性高。学生抄报，电稿纸45度，压码稳抄，不得跳跃。由于高速记忆，灵感敏捷必须具备。为了锻炼灵感悟性，学生们吃饭走路不忘“滴哒 滴滴哒 滴滴滴哒哒”思绪，几乎是莫尔斯宇宙。曾出现莫尔斯梦游，也有见面还是莫尔斯模状态。白天课程满满，晚上还要复习，无寒暑假，纵深学到底，最后11个学科严格考试，及格才能毕业，偏科需要补考，否则淘汰转行。正是幸运捡漏当兵，无比珍惜，哀兵努力，被列为乙班前茅，于1977年10月毕业分来广州实习，再1978年2月返回眉县学电报学、测向学、量判台位学、地图学、译电学等。正是打下野战环境确定敌台位本领，奠定来南线野战队，有幸1979年2月遗书参战。 国防短波侦测，以长江界分俩阵地。南线队是上海、昆明与广州“三合一”。北线队是哈尔滨、沈阳、陕西“三合一”。因为北线队一段时间跟随局部，又称：“局队”。不管谁受不受待见，重大任务，都有防区主辅分工。对越反击战的“793”工作队，就是南线队主战场。原军委技术侦察部，是“793作战任务主力，旗下的三局隐蔽战线，荣记二等战功、三等战功诸多，甚至还有军委授予的先进集体。由于参战名单大全未列总参三部三局单位，建议以“793”任务代号为依据。 庆幸捡漏当兵！
感谢三局收留！
对腐败的深圳报业集团冒签剥夺，绝不原谅。